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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潔瑤 從笑容裡看見原住民的痛

剛以《只要我長大》於日前的台北電影節奪下百萬首獎、最佳劇情長片、最佳剪輯獎、最佳導演獎與最佳新演員獎等五個大獎,陳潔瑤以原住民導演的身份,不同的拍攝手法,希望改變大眾對於原住民電影沈重的風格印象。

採訪撰文/潘采萱 攝影/詹朝智

陳潔瑤 從笑容裡看見原住民的痛

被金馬影展留下來

當年唸台中女中時,面對升學壓力,還不清楚自己的志向,只知道大家都想考上國立大學。考完聯考後,覺得自己沒考好,已經決定重考,姊姊幫她填了志願,分發到世新電影。陳潔瑤心想,我先去報到,到台北玩一玩,幾個月後就回台中重考。結果卻在臨回去前遇到金馬影展。「你知道嗎?當時那個半夜排隊買票的盛況!看了很多國家的片子,也習慣了台北的生活,就決定不回去了。」

陳潔瑤回憶,小時候當警察的爸爸某天突然買了八釐米攝影機,從此開始記錄家庭的生活,然後每隔一陣子就在一個全暗的房間裡放給他們看,那個畫面沒有聲音,只能聽見底片捲動的聲音,但卻讓她覺得有趣極了。當時的她也總是抱著書,國語日報和童話故事不曾從她手中放下過。影像和故事就這麼交錯著,在陳潔瑤的童年悄悄埋下種子。

從世新畢業時,她先後跟著瞿友寧、張作驥、蔡明亮三位導演學習。「我是瞿友寧導演第一部電影的場記,當時他二十幾歲,接受媒體採訪時說想拍上百部電影,我在旁邊看著他,覺得他真的很有夢想也很勇敢。張作驥導演強調態度,他可以花非常長時間只為了把電影做好,我在他旁邊學習忍耐和堅持。蔡明亮導演就是一個藝術家,他的劇本都只有兩行字,但是很好看,他是一個很會掌控氣氛的人,他想從作品中呈現出他的年紀變化。」陳潔瑤說,跟著導演最重要的不是學習怎麼拍片,因為不可能複製他們的成功模式,而是觀察他們對於工作的態度。

但是導演們都很嚴格,長時間拍片造成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壓力,讓還未明確職涯方向的陳潔瑤只覺得每天都好累,但卻不知道在為了什麼而努力,就這麼從二十多歲來到三十多歲。「但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因為叫我做其他的工作,我好像也不會做。那我寧可選擇我已經在做的,繼續做下去。」

電影《只要我長大》劇照。
電影《只要我長大》劇照。

我想拍出《流浪者之歌》這樣的電影

陳潔瑤真正的電影啟蒙,來自大一時看的庫斯杜力卡《流浪者之歌》,看完之後心想,將來若有機會拍台灣部落電影,一定要以這個為目標。但在台中市長大的她,成長過程中完成沒有遇到原住民朋友,對於部落其實並不了解,有的也僅是小時候回部落看外婆的畫面,印象中每次回去都好開心。於是在跟了導演拍片幾年後,她進入原住民電視台工作,欲多了解原住民文化。她深入部落做專題,因此結交了許多原住民朋友,也開始了解她所屬的泰雅族之外的族群。於是她漸漸發現其實很少人拍原住民電影,而僅有的也比較沈重,「但我們明明就是很幽默的民族,為什麼我們不拍出這一面?我想用一個比較輕鬆的方式去呈現,讓大眾從笑容裡看見我們的痛。」

於是她寫了劇本,送優良劇本獲選,接著申請輔導金也成功,在33歲時拍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片《不一樣的月光》,以歷史事件莎韻之鐘為發想,描述一個年輕獵人和阿公到部落尋根的故事。這部片為她打下基礎,直到現在她還因為這個議題受邀到各處演講。當時她回到家鄉宜蘭南澳,唯一一個位於山腳下的泰雅族部落拍攝,五年後,她將她的第二部長片《只要我長大》設定在台中市和平區環山部落,一個遺世獨立的山上部落。

《只要我長大》以三個來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小朋友為主角,呈現他們在逆境下的樂觀勇敢。「在部落裡發生不好的事情好像都很平常,小朋友們都特別堅強,也不會嘲笑其他小朋友沒有爸媽。」陳潔瑤認為,原住民給人的貧窮和酗酒等負面標籤,來自於年輕人不斷複製上一代,唯有教育才是幫助他們改變的關鍵。她以生活角度呈現部落樣貌,希望以輕鬆的拍攝手法讓大眾注意到其中的議題。

電影《只要我長大》劇照。
電影《只要我長大》劇照。

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因為創作媒材是人,所以觀察和感受格外重要。今年初在巴黎駐村的陳潔瑤,不像觀光客一樣每天到景點報到,反而去超市買菜、在咖啡廳喝咖啡、跟法國人一起看世足賽,體會真正巴黎人的生活。後來她一個人去捷克參加影展,與外國影人交流,接受媒體英文採訪;在台北電影節參加國際新導演競賽,跟十二部外國電影競爭,獲觀眾票選獎上台領獎時,也堅持不需翻譯,自己以英文完成發表感言。

「原來原住民的身份那麼好用!」陳潔瑤說,每當她向外國人提及自己的原住民身份,並以美國的印地安人舉例,大家就會開始對於她感興趣,進而對她的創作也產生興趣。「在台灣原住民一般而言比較弱勢,因為台灣的教育制度,我們害怕跟別人不一樣,在其實在國外,不一樣才會被看見。」在台灣總覺得自己的尺寸大別人一號的她,也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毋需在意體重,只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穿著,讓別人看見自信的一面,大家都會認同你的美麗。這趟為期六個月的駐村計劃,她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也同時聽見創作靈感的敲門聲,這是她給自己的四十歲禮物。

電影《只要我長大》劇照。
電影《只要我長大》劇照。

拍完片絕對不是終點

「原本想說只要能得獎就很好了,沒想到拿了好幾個獎,其實是真的很開心。只是因為這部片去年就做完了,我現在已經在做新的作品,我會比較緊張在還沒有完成的東西上面。」陳潔瑤說,拍完片絕對不是終點,因為後面還有更難的東西。她將拍電影比喻成生孩子,僅管過程讓你覺得辛苦,覺得下次絕對不要再來了,但從中看見美好的部份,仍想要繼續。

她現在正在剪接的作品是一部紀錄片,是去年九月帶著舒米恩和保卜去南太平洋的法屬新喀里多尼亞島和當地原住民做音樂交流的紀錄。她這次刻意不與片商合作,為之後的放映和交流保留更多可能性。她期待在年底上片時,能夠巡迴台灣、南太平洋,和巴黎,以走出戲院的方式放映,也許結合音樂表演,讓大眾以不一樣的形式看見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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