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MUNITY視野觀察
【李維菁專欄】單身
by 李維菁-更新
Text/李維菁 Photo/網路
這個社會對單身女性的惡意歹毒到令人吃驚的程度,不管教育怎麼普及,金錢怎麼累積,骨子裡頭對單身女性的歧視,粗暴到像是原始人茹毛飲血一樣,儘管這些人外表都喜歡穿戴著文明與正義的外衣。
蔡英文總統在競選期間因為單身被暗示比較不懂家庭價值,又被指「單身的人比較絕」,或者「因為單身所以政治風格比較極端化」。而前總統馬英九辦公室發布周美青不陪同馬英九參加520就職典禮的原因是「顧及蔡英文單身」。同這些論點相對的是,部分報導以曾經痛失所愛來將她的單身來合理化、浪漫化,殊不知這種邏輯和先前那種指責根本上一樣可恥。
這些話語論點代表著,多數人儘管不說出口,但始終懷著性別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偏見:單身者是比較次級的,可能是長相或者是性格,能夠進入婚姻制度的是比較優秀的女性,單身女性往往是婚姻市場淘汰的瑕疵品。
這個社會還是很難真正接納,單身或結婚只是不同的選擇,也很難接受這世界上有許多人的自我實踐或自我追求,需要大量的獨處才能完成,而這些人中也有好大一部分是女人。人們也很難想像,說不定單身女性更珍視愛與尊嚴,這也可能正是他們不願或不能進入傳統婚姻制度的原因,因為那常常是摧毀愛與尊嚴的地方。
美國作家涅伊絲・鮑爾斯(Neith Boyce,1872-1951)面對一位畢業自哈佛的追求者時,雖然心動卻恐懼婚姻生活將使她找不到精力與時間創作,她試著向這位非常男性化的追求者形容她內在複雜的感覺。根據作家柏力克(Kate Bolick)在《我是盛女:一位單身女作家的心靈成長史》中寫道,涅伊絲的作法是向這位男性分享一篇作家威金斯(Mary Eleanor Wilkins)一八九一年出版的中篇小說〈一位新格蘭修女〉。
這故事寫一位名為露易莎的女人單獨住在鄉間小屋,寧靜地在客廳縫紉,喝茶時間到了,她為自己擺設了漂亮的桌子,好似自己是「最尊貴的客人」─威金斯一再演繹這個美好的概念,一個女人勇於自我尊重:「露易莎每天都使用瓷器─這是她的鄰居從來不做的事,也因此而議論紛紛。」
露易莎十四年前遠赴澳洲求取財富的未婚夫回到家鄉了,他們將在一個星期內完婚,但他的出現卻讓她生活混亂。他們坐下,他隨意翻她的書,她整齊地放回去。他要離開時,不小心把她的縫紉籃掃到地上。從他的角度,「坐在她秀氣甜美的房間,他感覺像被蕾絲圍籬所包圍。」
事實上,未婚夫在地球另一端的時候,露易莎的母親和哥哥都過世了,但她逐漸發現自己很適合單獨生活。「那是最大的發生─只是這個發生如此精緻,並非單純的他們所能理解。」露易莎找到一個方式終於從婚約中脫身,分手讓她傷感,但次日醒來時她覺得自己像是「再也不用擔心國土慘遭掠奪的女王」。
當涅伊絲告訴那位追求者這篇小說時,那男人粗暴地暗示她和露易莎有點像,又說「新英格蘭那些老處女根本就是瘋子」。
那故事有一段寫得很美:「一個女人若只想安靜地生活,想要她的家乾淨整齊,不要任何人把它弄亂,想做果醬或用玫瑰葉做乾燥花,想在窗前縫好一件衣服,為什麼不可以?樂意結婚和傳宗接代的女人多的是…如果一個女人喜歡玩文字,喜歡造句並用文字描繪出圖畫,而且把自己照顧妥當,樂於享受沒有孩子在旁哭鬧的生活,為什麼不可以?」
`(photo by rene Wu)
李維菁
小說家、藝評。著有《我是許涼涼》、《老派約會之必要》、《生活是甜蜜》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