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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灼人秘密》劇組面對面,聽聽導演趙德胤、編劇吳可熙、演員宋芸樺怎麼說!

圖片/IG@marieclairetw、趙德胤臉書、Festival de Cannes

與《灼人秘密》劇組面對面,聽聽導演趙德胤、編劇吳可熙、演員宋芸樺怎麼說!

導演趙德胤

《灼人秘密》是編劇吳可熙的原創劇本,在描寫一個女生追夢冒險的故事。我覺得最困難的地方是要如何做出一個獨特、台灣卻又不通俗的類型片,在預算不足的情況下,要怎麼創作還原劇本是最痛苦、最難的。

對於男性比較陌生的是女性敏感的心靈,有些小的東西,女生會把他放大,這些東西要怎麼用視覺,怎麼呈現我覺得是比較難的。所以我們藉由環境、場景去隱喻女性主人翁的心靈。

編劇吳可熙

在我追求演員夢想的過程中,這些感受、困境、要想辦法克服他的過程,在寫這個劇本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會有類似的感受。但《灼人秘密》這個劇本,有60%都是我加入很多想像、很多女演員的心聲或故事所編撰的。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女生、很私密的故事,想很分享給所有男性女性讀者們的一部電影。

演員宋芸樺

這部戲是我拍戲以來壓力最大,花最多心思在投入這個角色的一部電影。我覺得這個角色很困難,因為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但他的內心要把所有東西都壓抑住,把所謂的不正常,所謂的自己的內心全都要壓抑住,身體、表情全部都不能流露出來。像這種比較壓抑比較內斂的角色是非常非常難的。

導演真心話

「你相信命運嗎?」來自美國好萊塢某記者這樣問我!

《灼人秘密》從2018年11月26日殺青到現在,我接受了上百個訪問。我幾乎在重覆回答及解釋關於「電影」的問題:『你為什麼拍電影?這部電影是根據哈維溫斯坦改編的嗎?這是你想要呼應#metoo運動嗎?你為什麼改變這麼大?拍這樣一部跟你之前作品完全不一樣的類型片?你是想朝商業片靠攏嗎?電影裡的「學狗叫」…「水餃」…「電影一開始,冰箱門貼著的妮娜紅毯照」…「小王子舞台劇」…「妮娜去試鏡時走在迷宮般的走廊」…「1408」房間…「夢境」…「戲中戲」…是否是劇情的XXX?是否是向某導演致敬?…是否是一種隱喻?…是否是一種XXX連結? 』當重覆了圍繞著「電影」的問題數百次,而我也知無不言誠實地回答了數百次同樣的問題後,突然聽到這個問題「你相信命運嗎?」

我靜默了,我得花點時間,靜下來…誠實認真地想想…想想…我的命運…『我相信命運嗎?』1998年,那個幾乎不曾踏出過腊戌村落的緬甸鄉下小孩…從數千人中被命運選中了…帶著200塊美金…一張厚重的猩紅色舖滿大花朵圖樣的毛毯…十罐雲南餣菜…一套由隔壁鄰居裁縫阿姨從西洋雜誌上模彷縫製的西裝…第一次坐飛機…突然,穿越時空般地,半夜降落在桃園機場…。對於當時的大多數的緬甸鄉下小孩來說,台灣是我們夢想中「改變命運」的地方,所謂的「改變命運」對當時的我們來說,並不是「讀書」、並不是「知識」、更不曾想到會是「拍電影」…或「搞藝術」。對我來說改變命運是「踏實地打工存錢,然後寄回緬甸,償還因為辦護照而欠下的債務」……然後再打工…存到足夠的錢…為家裡弄個水泥圍牆…然後再打工…存到更多的錢…蓋棟水泥房子。然後再打工…存到更多更多的錢…回到緬甸家鄉…作一樣小生意…開個服裝店什麼的…

我相信命運,而命運之神對我也很好…在抵達台中高工三天後,我就找到了在學校餐廳打工的機會…週一到週五,三餐不愁…邊上學邊打工,而假日也找到了學校外面的工作…是當一家川菜的廚師助手…我從小善於應付考試…每學期有獎學金…再加上寒暑假的打工…到高二時,辦護照的債務已經償還完畢,得到解脫。緊接著,就想著怎麼打工存錢為家裡弄水泥圍牆了…高中三年級一開學,我就跟所有的高中生一樣得準備聯考…在勞累的體力打工的生活中,以及跟一般高中生一樣;正常地準備聯考的壓力下…每天只能睡三個小時…睡夢中常常作夢…夢中幾乎是緬甸小時候的場景…整座燒焦的山…巨大的蟒蛇、雨中突然冒出的黃莓果,滿山滿地…第一次坐飛機…上飛機前數十道關卡:軍警和情報人員的搜身…一直上不了飛機…。這些夢境對比我後來的生活…常常讓我覺得是真的?還是只是夢?

面對聯考以及打工存錢的雙重壓力,我常常在掙扎:是否該休學?乾脆別唸書了…如其他僑生朋友一樣去找份高薪水的勞動型工作,存一大筆錢回緬甸算了!我當時覺得:世界上很多人,我們一出生就輸了…我們註定得跑得很用力才能跟得上別人即便是最簡單的「溫飽」和某些地方有的與生俱來的「受教育的權益」;我們得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爭取才能得到!

命運就是這樣…比電影更戲劇:高三開學後的一個月,某個週五,放學後,跟平常一樣,我快速地先跑到學校裡的學生餐廳打工一小時,然後趕到川菜餐廳工作。那天,川菜餐廳生意很好,工作量非常大,我又在無法專注的狀況下,被一鍋熱水燙傷了手臂…一團慌亂,我被送到中山醫院急診,所幸無大礙,但老闆覺得我已不適合在餐廳打工,解雇了我。我馬上失去了每週二天半、以及寒暑假的打工的機會。當晚,我的手臂纏滿了紗布,回到宿舍,室友們紛紛關心詢問,但我說不出一句話!拿了室友偷藏的煙猛吸…我失業了!第二天是週六,宿舍的室友們都回家了,僑生同學們都去打工了,我整天坐在宿舍前面的木棉樹下,無所事事,也沒有心思唸書準備聯考…

一直到下午,有個中年人來找我,他是跟我緬甸拜把兄弟(兒時好友)作漁貨生意的台灣人,他交給我一封信,和七萬塊台幣,原來是腊戌拜把友人寄來的信和錢,信中寫了這位拜把兄弟要結婚,需要一台DV攝影機…他要我幫他買了寄回緬甸,他想要用DV紀錄婚禮。第二天,是週日,我拿著錢去到柳川路一帶,走進一家攝影器材店,用七萬塊台幣買了一台SONY TRV 950的攝影機,馬上把攝影機郵寄到緬甸。過了十天,攝影機被退回了!當時,我猜想是緬甸當局對媒攝影器材進出口管制嚴格,而在詢問來往緬甸的人後,也沒有人願意幫忙運送這樣的媒體器材。

拜把兄弟的婚禮已過去,對於能否寄回攝影機這事,他也已不在意,他再次來一封信說道:「你寄到也紀錄不到什麼了…你留著玩,等回緬甸再還我!」於是,在失業的那些假日…厭倦地準備聯考的日子裡…在一個下午,我打開了那台DV攝影機,我打開了它的LCD螢幕觀景窗…那片3吋的彩色世界…透過它…裡面的木棉樹…裡面的風、裡面的所有東西…我覺得很神奇…有一股魔力…它可以框住你想看到的東西,而把你不想看到的東西隔離在景框之外……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打工存錢外、實體物質外、理性思考外、邏輯之外的另一種東西…那種東西不止是影像…它是很奇秒的東西…它讓我覺得…透過它,我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後來,我禁不住每天把玩那台攝影機,開始拿著它拍攝同學們的生活紀錄……也開始有同學們的親友,學校的老師、教官陸續找我去拍攝他們親友們的婚禮…給我一些籌勞…我也開始以拍攝婚禮為業…用攝影機來打工存錢寄回家。透過拍攝婚禮,我看到了新娘、新郎臉上的表情…我有時zoom in 那個表情…看到了快樂、也似乎看到了不安、而那些種種的我的私密感受…無法言譯表達…後來,我才明白,是「電影」。

我上了大學,唸了設計系…又因為我在設計系的「設計或手繪技巧」相對沒有很好,在做畢業作品時,在我的指導教授孫春望鼓勵下,我拍攝了第一部短片電影《白鴿》…後來的後來…我去了金馬電影學院,遇到了很多前輩:侯導、廖桑、李安導演等等的不吝分享及教導,在那段期間,彷佛被打通了電影的任督二脈…受到許多前輩們的鼓勵…我才有勇氣一個人,拿著攝影機用極底成本…拍攝了《歸來的人》,後來也才有勇氣實踐我想像中的電影…拍攝了包含《冰毒》等…接著才有人看到我,支持我投資我…才拍了《再見瓦城》。然後,又因為早期的短片,在試鏡中結識了吳可熙…而我們幾個在電影的路上,變成革命戰友,而我才能得到她的信任…交給我《灼人秘密》…非常獨特原創的心理驚悚劇本。

而《灼人秘密》在籌資到拍攝,都非常不順利…畢竟劇本相對複雜,在華語片這種電影可能較不常見…。但我相信命運,從小到現在,我覺得命運之神一直在選擇我,而我一直盡全力地努力後,隨遇而安,從不逃避,每次我都勇敢接受命運交給我的任務…遇到什麼,就去面對什麼…。在幾經挫敗後,命運很眷顧我們,我找到了精良的製作團隊伙伴,拍攝開始,過程困難重重、但大家意志堅定、各司其職、竭盡心力!最終,我們完成了電影;來到了坎城影展。

在坎城影展期間,受影展官方邀請去看《南方車站的聚會》在抵達盧米埃電影院時,有個男人問我是Midi嗎?(我坐的椅背上面有貼Midi Z)他問我是不是NINA WU的導演?他說他在幾篇報導裡看到我拍的電影是關於電影中的電影…他說他也拍了一部電影是關於電影中的電影,而他說看了我們的簡介…我們的電影中的電影是在1960年代,他的電影也是電影中的電影設在1960年代…然後他曾研究個緬甸案子(劇本)這男人講話很快,邊講邊揮動雙手,我還來不及反應…我們兩個中間隔著一個女人,是他的太太,然後這位女人才介紹說:他是昆丁塔倫提諾…然後他說他想看我們的電影,然後想見見編劇吳可熙…後來看完電影,他跟我要了聯絡方式…快速交換了我們對《車站》一片的劇本意見…接著他說,他會盡可能來看Nina Wu。

5/20下午四點半,在坎城。《灼人秘密》首映,坎城影展主席Thierry跟我說,能不能延一下再放映,因為昆丁在趕來,他非常想看,請求我等一下。我其實是不想讓觀眾等的,因為觀眾都到了,但主席百般請求,大家只好等了近八分鐘,滿身大汗的昆丁導演出現了,他跟我說很對不起,然後電影開場,主席Thierry 要我講句開場的話:我說:「很感謝大家來看《灼人秘密》,我沒有進過電影學校學習電影,我都是在學校的圖書館和DVD出租店學習電影,每次我走進DVD出租店,我都會問自己:世界上有這麼多好的導演,這麼多好的電影!為什麼我要拍電影?我的答案是:電影不需要我,但我需要電影,我需要電影來表達我的私密的情感…和感受…和觀察…。這部電影的製作過程不是很順利,有很多限制,但也是因為有這些限制我們才能突破,才能找到一種自由的方法來拍這部電影!電影是自由的,它從來無法被定義該用怎樣的方式?該如何來拍電影?電影是自由的;如同人的思考是自由的,我也希望大家開放自由地看這部電影!謝謝!」電影開始放映,燈光暗下,觀眾隨著妮娜進入了我們創造的私密世界。

對來我說…電影不止是故事、電影除了故事以外還有更多的是那些私密的個人情感…的獨特表達…我喜歡塔可夫斯基…不是他的長鏡頭…不是他的符號…他讓我感動的是他描寫的:「他母親別過頭去的淚水、他母親在一片茅草中被風吹拂的長髮、還有他念念不忘的童年…那瓶倒掉的牛奶…那只喝著牛奶的貓…還有他揮之不去的小時候的家…最後在寒風中…變成了癈墟…」
我喜歡李安導演…不是他熟練的場面調度…不是他能把東方美學或隱喻學發揮在西方擅長的三幕劇裡…我喜歡他的電影是他的個人的私密性觀點或經驗…「他那個早晨快走慢跑的父親…
那個睡在椅子上看似熟睡的父親,旁邊擔心父親是否已經有些「昏迷」跡像的兒子…我喜歡「兩個背對觀眾相擁相泣的牛仔男人…喜歡那個被孤立在一片大海中的印度男孩;他對著海、
對著老虎大聲呼叫…似乎在問神的存在…」

電影結束後,更多的採訪蜂湧而至,在上百次的採訪後,喉嚨開始發炎溢血…。終於到今天早晨,採訪才暫時完結。從2018年初拿到劇本,開始改劇本、籌資、組團隊、拍攝、剪接、後期、影展、採訪後…為了《灼人秘密》我連續工作了一年半,沒有一天是放假休息的。於是在昨晚,我決定婉拒了幾個臨時邀約的採訪,讓自己休息一天。今天,大清早,醒了,起床後到樓下吃早餐,由於太早,旅館的餐廳還沒食物,於是我乾坐著喝茶…這時突然有人拍我肩膀…Midi居然是昆丁導演…他也被影展安排住在這旅館,他說他也睡不著…然後他又說了起來…他說的很快,照常揮動著他的手勢,我得非常專注聽他說英文

他說我先別回答:他拼湊一下我要給他的世界:「妮娜永遠在惡夢裡面?,其實一開始故事就結束了?最後一場才是真的對吧?妮娜去試鏡變成了惡夢?1408是史蒂芬金的小說,所有的人都困在裡面出不來?我覺得你所有的hint(暗示)都放得極好,前後呼應,我看得很擔心,你知道,我很怕錯過一個暗示,我就會不懂這故事…我超怕錯過暗示…但我很尿急…那天我來太趕…所以,至到後四十分鐘我才出去上廁所…還好我還連結得上那些暗示…我之前的《低俗小說》也有hints很多……但沒你的這麼複雜…我覺得這觀影經驗太好了…我覺得一般人要看二次才會知道這些「暗示」。在昆丁導演的連續十五分鐘的快速英文表達後…我很吃驚…也很得到鼓勵,他居然都懂我們的佈局…都被看到了!天下還有什麼比能了解你…懂你…更好的慰藉呢?

而且我非常喜歡昆丁導演寫的劇本…他的劇本幾乎沒有破綻…後來…餐廳的食物還是沒出來,我們不得不聊了許多…聊到了一本書…他說有個英國朋友給他看過一本書…他覺得他不適合拍…關於緬甸的書:而他說那本書我很適合拍…於是他開始講書名…居然…那就是…前年…一位英國的出版社老先生寄給我,覺得很適合我拍的書…然後我們交換了許多意見…怎麼拍…怎麼籌備…他要我別急…自己一定要寫劇本…從我出生到現在…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那場考試…如果沒有那些種種…如果我沒有離開家鄉…我會怎麼樣?

是的,我相信命運!

Midi 寫於坎城 25 May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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