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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30|走過原生家庭創傷與憂鬱症,謝震廷:「聰明是天賦,善良是選擇,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我想追求的。」

四年前,以首張專輯《查理 Progress Reports》拿下金曲最佳新人的謝震廷,選了條難走的路,直面原生家庭的破碎,將痛苦編年,推出自我剖析更甚以往的《愛麗絲 Where Are You Going》,入圍金曲30(2019金曲獎)「年度專輯」和「最佳男歌手」等四項大獎。

採訪撰文/林侑青 攝影/Hedy Chang 造型/林智強 妝髮/小述

金曲30|走過原生家庭創傷與憂鬱症,謝震廷:「聰明是天賦,善良是選擇,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我想追求的。」

13歲,一臉稚嫩的男孩闖進第一屆《超級星光大道》前十強,他在舞台上賣力唱著陶喆、吳克群、蔡旻佑的歌,他說那時候真快樂,「媽媽蠻支持我的,初生之犢不畏虎,我完全不知道什麼叫恐懼。」


少年傷痕累累

下了舞台後,再沒有人幫人生打光。「我的校園生活太可怕了。」他沒有下課時間,走廊上是一排求簽名拍照的學長姊;而有人羨慕就有人嫉恨,他被跟蹤、單車被弄壞、被叫去垃圾場嗆聲,打擊最大的是發現稱兄道弟的好友在聯絡簿講他壞話,「那天哭到流鼻血,胸很悶,快死的感覺。那時對人性很抗拒,後來就有點自閉。」

他開始畏懼人群,出門總戴口罩。沒有同齡好友,大人也信賴不了。他看著唱片公司把藝人定位成商品,好賣的,賣不掉的。看著學校幫他接商演,彷彿他是招生工具。他換了幾間學校,最糟的是,他好像連家都要弄丟了。「我小時候很常鬧離家出走,因為爸媽很常爭執,那個時候對原生家庭的恨,很不舒服。」他只能把所有壓抑抒發在創作裡,「因為也沒有出口,回到家就彈吉他,不然就練琴。」(同場加映:鍾明軒,「被霸凌不是我們的錯。我也曾從自己身上找理由,但這樣只會讓自己更痛苦。」) 

黃色條紋襯衫,Agnes b.。
黃色條紋襯衫,Agnes b.。

在裂縫裡等光

18歲,傷痕累累的少年決定遠走高飛,一個人離家到台北呼吸、生活、做音樂。19歲,憂鬱症找上了他。「它就像大腦生了一場病,也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世界衛生組織醫學報告研究指出,明年2020年,全球三大死因憂鬱症排名第二。很幸運的是我找到了好醫生,我是比較聽話的病患,我想要好起來。」

他同時咀嚼自己的脆弱,吐出黑色帶一點藍色的音樂,做出《查理》。概念源自小說《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智能障礙的查理,進行人體實驗後成為全世界最聰明的人,因此變得憤世嫉俗,後來實驗失敗又退化回原本單純快樂的狀態。這張彷彿名片的專輯,讓他得了金曲獎,卻換來更深的迷惘。「再次面對鎂光燈,我本來以為準備好了,但後來發現沒有。我迷失了一陣子,太多大老闆、商業的東西,有一點背離我音樂上的初衷。這真的是我要的嗎?」

黃色條紋襯衫,條紋長褲,both by Agnes b.;黑色皮鞋,AllSaints。
黃色條紋襯衫,條紋長褲,both by Agnes b.;黑色皮鞋,AllSaints。

他轉身接觸公益,參與芒草心慈善協會的計畫,和無家者一起流浪、共餐。他與FB社群「我們都有病」的年輕癌友,合辦《有病人參》音樂會。他唱歌給家扶的孩子聽,在他們眼底看見似曾相識的故事。「這好像才是我存在的意義,這就是為什麼我寫歌、說這些話,我對這一切充滿感激。我們不過只是既得利益者而已,沒有什麼好驕傲的,沒有什麼是我們應得的,那都是多得的。」

粉色外套、綠色長褲,both by Agnes b.;粉色襯衫、厚底皮鞋,both by AllSaints。
粉色外套、綠色長褲,both by Agnes b.;粉色襯衫、厚底皮鞋,both by AllSaints。

你身上活著我,我身上活著你  

二年前,他將罹癌的母親接來同住。多年形同陌路,他才驚覺原來媽媽也渾身裂痕。母親19歲生下他,苦撐著不幸福的家,於是她選擇麻痺自己。兩個生份的人,寫起了交換日記,重新練習擁抱,一針一針密密縫回母子原形。


《愛麗絲》錄製期間,他承擔著雙份的身心煎熬,「那時我焦頭爛額,一邊在醫院照顧媽媽,一邊做唱片,還把器材搬去病房。當時壓力大到一直崩潰,每天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都跟死亡有關。」

愛麗絲,是查理亦師亦友亦戀人的特教班老師,象徵他的母親和伴侶。若《查理》是「初生」,那《愛麗絲》就是「破壞」,每一首歌都鞭笞著靈魂的記憶。他寫〈愛麗絲1993〉〈喧鬧〉〈小星星〉,用輕快的旋律、直白的詞,唱出母親的傷痛,家暴的過往,像清瘡手術掀開從未結痂的傷,「親愛的爸爸/親愛的媽媽/可不可以還給我一個家/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們啊/但我是不是你們/愛過的回答」。

他寫〈餘生〉〈藝術家的假期〉,凝視疾病擾動的黑暗面,「我的餘生/會如何/在習慣了掌聲/和誤解的眼神/我的餘生/會如何/當純潔的靈魂/回不到我軀殼」。很痛吧,誠實成這樣幹嘛?他在創作裡狠狠毀滅自己,像剃骨剜肉奉還父母的哪吒,再於荷葉上重生為人,唱起〈最想到達的地方〉,「無懼並不是真的不害怕/是即使害怕仍勇敢前往」。

我有一個家  

25歲,他終於拼出一個家的模樣。這個家裡,目前有伴侶張瑀,有媽媽,有弟弟,和足以保護大家的他。

他一直記得李安的話,「我們做藝術的人是一個導體,就像通電一樣,過去就過去了,把自己放得那麼重要是業障不是藝術。」他想當導體,傳遞好的能量就是使命。「要厭世太 Easy 了,太多痛苦可以讓你往不好的方向去。愛自己大家都『知道』,但沒有真正『得到』,每個人人生功課都不一樣。活著固然很辛苦,但請一定要好好活著,只有好好活著才是推翻一切不幸的籌碼。」

確診憂鬱症那年,他在左手臂刺了「愛」這個大字。走過齜牙裂嘴的青春,他學會偶爾停下來想想:你喜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你覺得自己自由嗎?你覺得愛是什麼?你覺得什麼是家?你最想到達的地方是哪裡?你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嗎?

「聰明是天賦,善良是選擇,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我想追求的。愛,是我得到的答案。愛的本質是疼痛,祝福的本質是苦難,唯有忍人不能忍,苦人不能苦,才能給出真正的愛與祝福。」查理溫柔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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