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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奈:「如果可以鮮明地形容出自己被愛的感覺,去愛人就會很容易。」

就要一千天了,原住民歌手巴奈(Panai Kusui)住在路旁的帳篷裡,從凱道流連到228公園,持續推動「原住民傳統領域劃設辦法」的倡議。還不能回家,因為無法假裝看不見問題,或假裝不生氣了,不傷心了。人生半百了,對自己誠實一點吧,巴奈說。

採訪撰文/林侑青 攝影/Hedy Chang 妝髮/Rita

巴奈:「如果可以鮮明地形容出自己被愛的感覺,去愛人就會很容易。」

巴奈還在那裡。2017年二月23日開始,巴奈就和她的戰友那布(Istanda Husungan Nabu)和馬躍•比吼(Mayaw Biho),紮起帳篷將身體當作武器睡在凱道上,抗議「原住民族委員會」公布的《原住民族土地及部落範圍土地劃設辦法》不公義。

當百合花生根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真心體會,人這個物種,在地球是那麼渺小,然後人很貪婪,用掉很多地球資源,國家用合法的權力掠奪自然,用各種法律保障允許開發。」巴奈站出來抗議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發現「劃設辦法」排除了100萬公頃的「私有地」,意即將來大型土地開發案即便位於原住民傳統領域內,當地部落卻無法行使《原基法》第21條「知情同意權」,開發者不需先行讓部落了解開發內容及取得同意,便可動工。(同場加映:沒有人是局外人!巴奈,「誰都是這個土地上經過的人,要留下什麼土地的狀態給後來的孩子?」

日子一天數過一天,不小心來到900多。這段期間,他們用一次次歌唱,一次次小講堂,一次次藝術創作行動,努力促進社會理解與對話,希望政府正視對原著民族轉型正義的承諾;而公權力回以一次次驅離,一次次罰單跟「警告行為違法」。於是他們的小帳篷,從凱道遷移到台大醫院捷運站一號出口,再遷到228公園內一小角,像一株生了根的台灣原生百合花,在風吹日曬下兀自挺立。

「權力者想談的時候,天涯海角也會找到你,他不想談的時候,你站在面前他也看不見。我要為自己的生氣做想做的事情,可能你還是不會回應,那我還是要繼續表達。」巴奈很明白2.37%的原住民從來不是執政者優先考慮的對象,但她不願敷衍心裡的感受,「這個世界很糟,所以,我們可以做什麼?」(同場加映:為地球做一件小事!O2 Lab 海漂實驗室:撿不是辦法,減才是王道。

當漂流的船在海洋裡下錨

生根的勇氣,其實是後來長出來的。巴奈說她原是流動的人,光小學就念了四所,高中開始在民歌餐廳表演養活自己,從高雄、台中一路唱到台北。21歲,她「在自我否定裡把自己交給專業」,在玉女當道的年代被唱片公司督促減肥,發了兩張唱片約滿後,她加入原舞者開啟隨團世界巡演。

曾經她就這樣漂著,不知道自己這艘海上大船要去哪。「人活著到底要幹嘛?人生無論如何都有下一件事,有時候下一件事我們並不喜歡,可是還是要做。生命那個重複很多時候很無奈,很要命,但是我的家庭、我的族群裡並沒有去死這個選項。」(同場加映:謝震廷,「憂鬱症就像大腦生了一場病,也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

「我想要那個重複裡有變化,有意識地覺得要做一件不能回頭的事情,我想生一個小孩。」30歲那年,她當了母親,「小孩生了以後,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小孩是錨,硬是讓你很精準地、被固定在海這個位置,現在你不會漂動了。我看著我的小孩,看著我的媽媽,我們三個女性生命連結在一起。」

當我們能鮮明地愛 

感受到了根,呼吸也理直氣壯起來。早先在〈流浪記〉〈浮沉〉〈更好的理由〉時期,曾因原住民身分鎔鑄在音樂裡的憂傷、掙扎和困惑,也逐漸安定了下來。「我在原舞者唱了好多古老的歌,當我在歌裡面,腳跟著舞步踩在地上,我覺得沒有什麼好猶豫,沒有什麼好懷疑,我就是這些歌謠裡生出來的小孩,它一代一代唱到現在,現在換我唱了。」

你是誰?你要什麼?你恐懼什麼?你面對它了嗎?在一次次修正問題、檢驗內心的練習裡,巴奈走過不惑來到知天命的年紀,「把題目問好以後,其實答案通常都找得到,很多時候人就是喜歡躲在題目裡面,一直想。」

誠實了,就能好好愛。巴奈的愛人是那布,無論是山林裡的原鄉,還是總統府前的馬路,他們都攜手同行,做彼此靈魂的柺杖。「我們平等看待彼此,我知道他會保護我,我對他有什麼要求,他會願意把自己交出來,相對的我也是。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很鮮明地形容出自己被愛的感覺,那我們要去愛人就會很容易。」

如果要用一種花形容自己,巴奈說,那就牽牛花吧。「小時候漫山遍野都是牽牛花,牽牛花會爬電線杆,沒有什麼限制,很會活,愛去哪就去哪。」那樣多好,當山是山,海是海,人不用再流浪,牽牛花朝開夕落,如此心安理得,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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