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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惠文】母親的魔鏡
by 美麗佳人編輯部-更新
Text/鄧惠文 五月號《美麗佳人》
母親需要付出的時間、情感與耐心，與己身的自戀需求經常是牴觸的，母愛的付出將成就另一個個體，追求不同的價值，而不是為了榮耀母親自身。
五月有母親節，在康乃馨盛開的時候，許多人忙著安排家庭聚餐、挑選給母親的禮物，但也有不少人觸景傷情，感嘆著與母親關係的矛盾。有位女性朋友說：「去年五月時，我許下心願，期待今年母親節時，我和媽媽的心結已經解開，可以愉快地吃頓飯。眼看今年這心願又落空了，我該期待下一個母親節嗎？」
在一般人眼中，她的母親其實是個可愛的人，但對她而言，母親卻是無法克服的挫折感來源。她的母親容貌美麗、個性積極、活潑外向，除了工作之外，閒暇時間則用於讀書進修、藝術創作、補習外語等等，剛從職場退休不久，就開了自己的畫展。所有人提起她的母親都是說不完的誇讚，然而，在她的記憶中，對母親的感覺總是連結著失望與委屈。
小時候，難得等到忙碌的母親願意帶她外出，但這份欣喜卻常因母親的種種提點而轉為苦澀與自卑──「站直一點，下巴往內收。不要傻笑。走路不要外八。」稍長一些，母親總覺得她的課業表現不夠優秀──「妳有我的遺傳，怎麼可能書唸不好？」長大成人，她的戀愛路跌跌撞撞，結了一次婚，不久便離婚了。在形單影隻的疲倦中，母親只說：「不懂妳為什麼搞不定男人？」她看著一向沉默、永遠站在母親那邊的父親，或許母親真的擁有一種她不理解的能力？
無論如何努力，她覺得自己無法到達母親的高度，也得不到母親的愛。母親握有一面鏡子，老是映照出她的醜陋與不足。與母親之間，由衝突演變為距離。但她對母親的渴慕仍然在心底微弱地呼喊。
在某些古早的傳說中，據說白雪公主那善妒可怕的後母並不是後母，而是生母。但這實在讓人太難接受了，沒有人能講這樣的故事給自己的孩子聽，於是漸漸就流傳為後母了。希臘神話中的伊萊克特拉（Electra）怨恨母親，最後與弟弟合謀弒母。有人說她對母親的怨恨起因於母親殺掉了她摯愛的父親，然而她母親殺夫的動機是因為他在特洛伊戰爭中為了求勝而把自己的女兒，伊萊克特拉的姊姊，送去獻祭。母親與女兒，在同為女人的宿命與焦慮中相互觀看，拉拉扯扯。
一個自戀的女性，在孩子很小時或許還能做個完美的母親，當孩子漸漸長大，母親需要付出的時間、情感與耐心，與己身的自戀需求經常是牴觸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延伸，女兒不會長成自己的複製品，母愛的付出將成就另一個個體，追求不同的價值，而不是為了榮耀母親自身，這是多麼不容易的給予！
能得到無私母愛的女兒，是幸福的公主。沒法得到的，也無須過於惱恨。精神分析家認為母女之間的矛盾情感正是人類一切愛恨能力發展的源頭。女兒天性渴望得到母親絕對的愛，但當母親問魔鏡：「誰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究竟希不希望魔鏡說「是妳的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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