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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惠文】隱私
by 美麗佳人編輯部-更新
Text/鄧惠文 一月號《美麗佳人》 Photo/達志
到底該為我們的人情味感動，還是頭痛呢？
隱私，是怎麼樣的一個東西，在不同地方差別實在很大。
搭上計程車，「你好，我到忠孝東路復興南路交口。」司機大哥爽朗地說，「好。」接著便問：「欸，去那裏找朋友啊？」我說，「歐，不是。」他再問：「要買東西嗎？」我說：「沒有要買東西。」這樣的對話，竟然可以再延續十分鐘──「約客戶談事情嗎？」「住那附近喔？」「妳常去那一帶？」「一般都這個時間出門嗎？」……
我告訴朋友：「司機先生們的想像力真好，難道都是偵探出身的嗎？」朋友說，那是因為我都不肯答「是」，人家為了寒暄只好繼續猜。「一般人都會隨便答是嗎？」我很驚訝。「誰會認真記得跟乘客聊天的內容啊，隨便說說，填滿車上尷尬的時間就好了。妳愈認真說不是，人家只好更認真要猜對啊！載到妳的司機先生一定覺得妳是怪咖啦！」於是，我決定下次一定要答是。
隔天，我上車的地方旁邊有家幼兒美語班。司機先生問：「送小孩來補習喔？」「呃，嗯。」我依照朋友的叮嚀，這樣總該沒事，不會再一直問我了吧？
結果，司機先生問：「男生還是女生？」糟糕，已經下不了台了，既然是送小孩來，不是男生就是女生，總不能說都不是吧？於是，我囁嚅著說：「女，女生。」（此時心裡竟然想到，不對，既然有小孩，婆婆應該比較喜歡男生吧……怎會入戲了！）接著，司機先生很熱忱地細問下去：「幾歲了？」「唸哪裡？」「妳總共生幾個？」「只有女生？那要趕快再生啦！」「妳幾歲？」「不會啦，這樣不會太老。」……結果，在幾次從那個地方上車的經驗中，我身不由己地演出了好幾種人生。某回，我是一位全職的主婦，有一個唸幼稚園的女兒。女兒美語天分很好，但不太喜歡彈鋼琴，因為覺得我沒兒子很可憐，司機先生還介紹我哪一家醫院的生殖中心比較強。另一回，為了避免討論生殖中心的事，我變成有一子一女。然而話題變成男生與女生天性的差異、我該不該讓兒子跟女兒幫忙做家事、兩個小孩都補美語花費很高，這樣做媽媽都沒考慮到先生的經濟負擔……另外一次，我改說只有一個小孩補習，結果被教訓這樣不公平……最後一次在那裡搭車，我決定堅持事實，一被問就回答：「不，我不是送小孩來補習。」車內安靜了好一會兒，我以為沒事了。
此時司機先生緩緩地說：「沒有小孩生活很無聊吧？」
到底該為我們的人情味感動，還是頭痛呢？買個保養品，專櫃小姐要問：「你用甚麼洗臉？」買菜，攤上阿姨要問：「妳都幾點下班？一個禮拜煮幾餐？」漸漸地，我不再覺得那麼困擾了。直到有一次在倫敦，我搭上計程車，說明去處後，自言自語地說，呵呵，我去找個以前的老師。司機先生從後照鏡瞪了我一眼，一句也沒搭理。我才驚覺，我真是台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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