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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菁專欄】宋民國的阿姨們
by 李維菁-更新
傳言三胞胎大韓、民國、萬歲要從《超人回來了》下車，我 line 群組中一位姊姊怒吼：「宋一國爸爸做決定時候，有沒有問過我！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
這位怒吼姊姊是三胞胎老二宋民國的鐵粉。這位姊姊是資深仙女，飄逸脫俗，但工作上頑強正氣。群組另一成員也是位姊姊，魄力十足的女強人，每天在各國飛來飛去，很威的。我們的 line 群組之所以建立，當初只是想討論宋民國有多麼聰明可愛，胖軟下垂的嘴邊肉多麼寶萌。我們三個單身熟女生，因為一個不認識的小孩，母愛一周破表一次。
但我知道我心底有個東西徹底改變了，有一個打死緊的結，突然鬆了，導致我內在出現了關鍵性的舒坦；我的焦慮稍微平息，那份對於老去的焦慮。
對於老去人怕兩件事，一是孤獨，二是貧窮，特別是怕兩件事同時發生（非常有可能）。大家生怕身與心的窘迫同步發生，而還發生在你力衰之時，那可能連一步踉蹌都會摔斷骨頭。可是過去兩年在家寫長篇小說，日子除了寫就是上網看片，我獲得偉大的體悟：我何其有幸活在網路時代，只要還能上網看片，大致上變老後我也能免於孤獨滅頂，還可以感受到偶發性的幸福。
若伴侶不可尋，若家人留不住，若朋友似天涯，我們上網吧。我們上網才不是去交友網站；像姊姊和我這樣的女人，對於認識新朋友早失去興趣，人際關係的反覆輪迴讓人好懶，對不真心的哈啦推拖早厭惡透頂。偶而感到孤獨，卻更怕認識人。
看劇時候，藝術家的虛擬實境比真實還要真實，我們因劇情、因美人俊男引發的身心震盪，都是扎實毫不做假的。不想進入虛構世界時，像是我因為寫小說腦子抽筋，除了筆下的故事厭惡再看任何有劇情的東西，我便看綜藝或實境秀─還因為有時候我非常想聽真人說話而非角色說話。我們還不約而同歡喜著別人的孩子。
在 Ipad 框裡的這個世界，我們不怕人，他們不會傷害你，你若厭倦就找下一個，娛樂產業會提供取之不盡的小鮮肉與帥大叔，到你死前都源源不絕。你不要害怕匱乏，不用苦苦追尋，重新摸索，揣度難安。另一端的美好讓你在難眠的夜晚，有人陪伴，比生命本身還溫暖。
一秒熱愛，一秒放手，餘韻還讓你次日眼角含笑。
現實哪有什麼可以這麼永恆，你要誠心謝謝老天，生在這個時代，將來不會太過孤獨，只要專心對付貧窮就好了。
「想領養民國。」仙女姊姊在群組這麼說。
「可是，誰知道民國長大後會不會走樣？」我擔心。
「你覺得宋爸爸帥嗎，民國長大就那樣子啊！」女強人姊姊分析。
我善變，從沒喜歡過誰超過兩個月，就連對宋民國我也常變心。
但是，我不怕了，別人的男人都是我的男人，別人的小孩也都是我的小孩。
那天晚上我架好 ipad，邊吃麵邊看節目，發了訊息：「我逐漸受萬歲吸引，自由的靈魂、魔性男，女性殺手啊殺手！」我積極推銷萬歲。
兩位姊姊幾乎同時發言：「我很忠誠，只愛民國！」
我突然對著那碗麵掉眼淚。
我顫抖著按了暫停鍵，又發了訊：「姊姊們，我們老了一起住好不好？」
姊姊們靜止，沒有回音。
我吞不下嘴裡的東西：「至少…我們老了可以一起看電視。」
那是我現階段人生能夠發出最像告白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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