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A的愛情生活學】火災現場

年末天冷的時候我對於消防車警鈴聲格外敏感，在餐廳吃三明治當午餐的時候，聽見鈴聲從遠方響起，隨著消防車駛近益發尖銳，往前駛過餐廳鈴聲逐漸消退，但我整顆心揪成一團，久久不能平復。有時候則是晚上縮在床上，卻聽到深夜消防車警鈴由弱至近，銳利冷冽又強烈地劃開整個夜，我的胃因為這鈴聲暗示的意外事件，不管那是小小的驚惶或嚴重災難，都凸顯了我對無常人世、變故傷害的無能為力，並因此感到焦躁不安。

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和T學長散步到大安公園對面的一條小巷，T突然說：「火災啊，前面有火災，我們過去看！」我腦中的公德規訓警鈴大作，覺得災難發生，不能協助的人就應速速離開現場，避免干擾救災作業。但我又不好意思讓T覺得不快，便按下心中模糊的嫌惡說：「不要吧，我們趕緊走開，不要擋到人家救火比較好。」然而T看起來有點亢奮，堅持要去，拉著我快步走進小巷，前方果然是火災現場。

看起來不是嚴重的火災，也許是小小的屋內意外，消防車在外，雲梯待命，沒看到火，讓我意外的是現場滿滿都是人。T怕我生氣，停在與那出事的建築隔著小公園的遠處高點看，並說「隔這麼遠看，就不會干擾到誰，你別擔心了。」然而我還是有種羞恥感。出事的那棟樓外都是人，我猜是那棟樓內的住戶與鄰居，他們就站在前頭抬頭向上望，並不太交談。但那巷子頭尾也圍滿了人，難道來火災現場像T一樣的好奇的人那樣多？

我壓制心中不快，但臉色恐怕很僵。T伸長脖子張望好一陣子，對我說：「走吧！」整路上我都不高興，也很訝異T是那種要到災難現場去圍觀的人，是出自好奇還是關切？後來大了點比較明白，災難第一現場會激發出人類腎上腺的分泌與亢奮，也許是人性的一部分，也許不是全然的不好，只是，要如何把這種天性變成有建設性的效用而不是妨礙呢？也許有些職業就是必須往災難第一現場去的，像消防員、真正的醫生、救災人員，還有軍警、偵探、記者、社工等。做這些工作的人必須要有這種人格，往災難第一現場衝過去而不是撤退。

不過那時候我對T產生了一種隱隱的距離感，常常懷疑他會走往哪個方向？他會變成明明什麼也不能做，卻硬要看熱鬧以滿足好奇心的魯莽自私的大人；還是會變成勇敢衝往第一現場，貢獻自己才能幫助別人的人呢？

但是我沒能看到答案，我和T後來就疏遠了。

但我常常會想起T，想起他曾經在豆漿店和人打架，還有一次是因為想在校園搭吊床過夜，被校警制止和校警打了起來的事。打架真不壞，我自己特別喜歡讀書的男人還會打架。但是我朦朧想著，如果T當時在豆漿店是和鄰座的流氓打架，而不是和上菜的男服務生打架，還有，如果他當時是因校警值勤不當做了什麼事，而不是因為他想在校園露宿過夜而打架，會不會對我來說比較有魅力？

想著T的記憶和多年前那次火災現場，我的注意力逐漸被轉移，因消防車警鈴聲而牽動的胃痛，好像比較舒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