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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菁專欄】ME Too

許許多多事情從腦海竄出,有的事就在我眼前發生,有的是我的親身經歷。這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沒多久後,手就在我的臀部上來回。
【李維菁專欄】ME Too

我忍不住想,ME Too 運動為什麼沒在台灣,或我生活過的文化界媒體界形成一波風潮,是我們台灣社會的性別尊重教育做得比較好嗎,是文化界媒體界這樣超嚴自由主義、為弱勢發聲的「讀書人」圈子,比較文明嗎?這也許不是我能做客觀論述的問題,儘管我心裡有我的答案。要出來指控,在這個社會對抗的不是另一個性別,而是整個社會體制將會壓迫下來的久遠龐大成見。

而此時我不是要指控,我在年輕的時候就沒有力量對抗,如今更無餘命與之對抗,只是許許多多事情從腦海竄出,有的事就在我眼前發生,有的是我的親身經歷。

 

在我還是年輕人的時候,有次我們組的同事們約了去唱歌,也邀了別組比較相熟的同事,有位新來別組的資深女生,竟然是我們那素來以難相處被視為娘娘的女主管的友人,據說她們認識多年。當天也邀了我們整個大中心的大主管。

在KTV喝啤酒大聲唱歌,可怕的娘娘看到她寵愛的幾個組內成員用力表現,也露出歡樂的笑容。娘娘的那位女生友人,和娘娘的冷性格相反,以活潑多言愛鬧但學養過人的矛盾性格聞名。這位姊姊喝酒唱歌也更加熱絡。就這般鬧著鬧著,突然一聲驚呼伴隨著麥克風的巨響,大家驚呆。原來是娘娘所寵愛的我們組內一個男生,藉著酒意,伸手摸那位活潑姊姊的胸部。但姊姊潑辣哪容得人欺,立刻一反手把手上的麥克風,往那男生臉上砸了過去。

潑辣姊姊斥責這位看起來白淨斯文的男生。而我們那位娘娘,不聲不響,表情帶著奇特的敵意,看著自己的朋友罵自己的寵臣。那男生本就是個小人,眼見主子沒說話,心知自己不會受責,也一句話不說,好整以暇地看著潑辣姊姊自己唱戲。現場一片尷尬。

這時候,現場最大的官,也就是我們中心主任,留著鬍子的中年男人終於發聲了:

「哎呀,你又不是處女,都嫁人了,幹嘛這樣子大驚小怪啊!」

那潑辣姊姊盯著自己的主管,以及露出勝利表情的她的朋友,還有那位伸出鹹豬手的小人一臉得意。旁邊的人很識相地又大聲歡唱起來。

還有很多記憶竄出。有次時尚消費線的大姊大約我去和她的時尚組友人玩。那裡的人我只認識一兩個,因為平常工作上沒交集。但我還是樂天笑嘻嘻地端著香檳開心啜飲著。一個大夥們介紹是某鐘錶大公司總經理的時髦男人坐了下來,因為椅子不夠,我坐的是中型無背沙發,大家就讓他來和我一起坐。

可這裡我誰都不熟,便藉故上廁所躲開,但只要我坐回,他的手就來。後來我就說累了要回家了。這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沒多久後,手就在我的臀部上來回。

事後我向那天也在這聚會的一個時尚線姊姊說了。她第一個反應是:「你知道那個男人在業界多受歡迎嗎?」我知道,我的控訴還沒成立就要消失了。

後幾天,那時尚姊姊和她老公跟我說:「那男人啊,多少女人想要,但他只和頂級美女來往,之前X周刊封面拍到的XXX大美人過夜的緋聞對象,就是他啦。所以啊,他摸你,代表你就是美人級的喔,普通人他才看不上哩!」

後來,以及後來的很多年,陸續發生了更多事,但我知道,對人求助,只會自取其辱。像是報社裡慣性性騷擾的主管,但此豬哥對上關係做得好,所以他的官還是一直升。我曾向一位對我很照顧的正義女長官說了豬哥的事,但就連正義女主管也抱以懷疑的口氣回我:「是嗎,他和我同事多年,他可從來沒對我動過手呢,你說的是真話嗎?」後來我們這一代的人都紛紛離開那報社,但這豬哥還在那邊繼續當官。

我問我自己為什麼沒站出來,也就明白了沒人站出來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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