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小時不是一天：山本耀司的城市時間筆記

「有時候我感覺，我是在設計時間。」

「我不想說話，我將全部感情都放在我的服裝裡，我讓我的衣服說話」—山本耀司

《城市時裝速記》是德國新浪潮大將文溫德斯受法國龐畢度中心所託，以時尚設計師山本耀司為主題的紀錄片作品。《山本耀司時裝哲學》則是德國導演 NGO The Chau 的電視紀錄片作品。時隔將近30年，如今73歲的山本耀司已從巴黎闖蕩的日本新銳時裝設計師，成為知名潮牌Y-3的主持人。從高級訂製服、時尚成衣、到潮流服飾，經歷了九〇年代、千禧年世代的洗禮，山本耀司順利地在資本主義的時尚產業中存活下來。時間，似乎無法折損山本耀司、他的品牌，與他的衣服。

時光洗禮的黑色詩人

歌舞伎町出生的戰後世代，成長過程中山本耀司在母親的裁縫鋪看著酒女，對女體既敬佩又畏懼。或者這也象徵了，他所肩負的「戰後」包袱，這包袱展現在他的叛逆與創意上。他的女裝強調性別解放，寬鬆版型，清一色深黑，材質厚重耐用宛若男裝；他的男裝則強調能雕塑輪廓俐落剪裁，與功能取向的版型。他認為對他自己這代的東京人來說，沒有「日本」國籍包袱，「我們是城市人。」但來到了巴黎才發現「西方人的身體與東方人的差異」是設計時必須扭轉的本體。

山本耀司與川久保玲、三宅一生、高田賢三並稱日本四大殿堂時裝設計師，他揚名巴黎時裝界的秘訣是「黑」。山本耀司有黑色詩人之稱。在《城市時裝速記》中坦言，黑是設計師對顏色的執著，來自於他對白色的厭惡。相對於打樣衣常用白色象徵「原始狀態」，他更喜歡黑色所展現的混沌與曖昧性。然而，他也在訪談中提到，他喜歡作品未完成的狀態；儘管如此，他為何還是喜歡暗藏各種向度的黑呢？

德國哲學家齊美爾曾在關於風尚的「涓滴理論」中提到，時尚就像是婚禮宴會上的香檳塔，由上漫溢而下，倒滿一杯杯香檳，一旦完成就失去意義。或許，這正是「時尚」的真諦。矛盾在於，象徵著原始的白色，是最快速、最時尚，絕對「膚淺」的顏色，卻也是誠實的顏色。時尚頑童山本耀司，既誠實又善於欺騙，深諳時尚的道理。他深知自己需要穩重的顏色保護他，在事業的初期，他不假思索霸佔了黑色，便這樣堅持了三十載。

「讓衣服說話」的達人精神

山本耀司。這個品牌，在馳風的逃逸，與穩固的深度之間，找到平衡。山本耀司的叛逆，就像是在湍流之川中，樹立橋墩，他的工作吃力不討好，但他享受工作本身。山本耀司的工作哲學是務實的日本「達人」精神，「我只是一個做衣服的，讓我的衣服說話。」對他來說，衣服必須被人穿，而人的輪廓才是衣服成功的關鍵。「沒有年輕人穿我的衣服了！」或許時至今日，與愛迪達合作十餘年的潮牌Y-3，從品牌的創立初衷，仍能窺見山本耀司的時裝哲學。

《城市時裝速記》中，山本耀司對文溫德斯說：「對材質有想法，才能做出系列時裝。」不然一切只是一套套衣服，就像一段段零散的影片，沒有邏輯，沒有蒙太奇。不是電影。山本耀司年輕的時候對抗性別框架、對抗國籍，對抗「日本設計師」的身分。山本耀司對抗時間。

《八個小時不能當作一天》是德國新浪潮導演法斯賓達的電視作品。或許對山本耀司來說，拼貼布塊，或許時尚，但不能當作是在做衣服。矛盾的是，為了對抗時間，山本耀司付出了更多時間工作；「自由是要背負很多責任的。」在黑與白、時尚與經典、風潮與風格之間，他用時間在巴黎、東京、紐約的伸展台上，沉迷在薛西佛斯式的焦慮之間，用數十載歲月，以一塊塊布料當筆記本，讓讀者閱讀他的時裝。

當你穿上他的衣服，衣服才有生命，當你照在他的衣服上、反映而出的光，就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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