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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欣專欄】《她們》裡有隱隱的憤怒,出於社會價值對小婦人們的桎梏

《小婦人》一家以與龐大社會相形微小的愛,來抵抗外界對女性的價值評估。勇於衝撞世俗的喬,更顯得那時代女性追求自由是一腔孤勇。由葛莉塔潔薇改編為電影《她們》。
【馬欣專欄】《她們》裡有隱隱的憤怒,出於社會價值對小婦人們的桎梏

自由是記得自己飛翔的能力

小時候讀《小婦人》,覺得喬與艾美是兩面對照,前者是看過天空的鳥,後者是甘於自己的有限。這是女生始終難以擺脫的兩種選擇。

那時讀《小婦人》並不特別喜歡,直到這本書改編為電影《她們》時,經過導演葛莉塔潔薇為角色深化後,才想到自己當年為何不喜歡這本書。這本書表面上非常溫馨,但其中幾位女性正因關係的親近,也凸顯了女性在男性社會中難以避免的政治角力。

《她們》劇照。
《她們》劇照。

像張愛玲說的:「女生是同行。」那麼小婦人們如何在男性的版圖上追求起碼的自由?

因經濟上沒有優勢,《小婦人》的時空是古時候女性必須守望相助,甚至亦敵亦友的關係,幸好她們是家人,也有著愛大過於憤怒的母親,才能維持微妙的平衡。

《她們》的導演詮釋偏重在身為女性隱隱的憤怒上,這憤怒不是針對個別的男性,而是對於社會價值對她們的桎梏,如梅莉史翠普飾演的富有姑姑,因為前半生的受制於人,後半生雖富有,但充滿了憤怒,沉溺於於家裡新生代的權力生態。讓人想起法國經典《危險關係》中的子爵夫人,她對於自己被擺佈的憤怒,形之於外的是對這世道的嘲諷,看後輩女性有幾朵蝴蝶能逃過如蛛網的結構。

《她們》劇照。
《她們》劇照。

小婦人家以與龐大社會相形微小的愛,來抵抗著外界對女性的價值評估。電影版的喬幾分像作家珍奧斯汀,以堅固自己的小宇宙,來對抗女性成年後就必須面對的被標籤化,執筆是她們的選擇,女性在那時的聲量太小,如何能真實地被傾聽,往往要靠著筆或曲譜。如近來的佳片《燃燒女子的畫像》,藉由著哼唱來讓籠中鳥記得自由的滋味。

《小婦人》迥異於我習慣的著作裡對女性的描寫,東方著作裡,在艷紅的嫁娶中,總襯著清冷,無論是《紅樓夢》,或是張愛玲的著作中,那恍如活在紅燈籠般,是不真切的酣醉,無法有真實落在心底的平靜。

《她們》劇照。
《她們》劇照。

因此我們習慣的東方女性在戲劇裡不是近乎神性的自我犧牲,就是習慣悲劇的淡然,像繡在紅綢緞上的花,樣子再鮮活,也終究體認了現實中無法自開自落。

台灣女性的書寫中,母親那隱性的憤怒,如子宮書寫般寫著母女愛恨關係,後面拖出的歷史塵埃,終是受制於人的隱性憤怒,近年才被晾曬出來,晾曬的經年蚤子,總比隱藏著營造溫暖的假象來得慈悲。

《她們》劇照。瑟夏羅南飾演二女兒喬。
《她們》劇照。瑟夏羅南飾演二女兒喬。

西方多數有關女性的著作裡,也少見《小婦人》那深根於基督教家庭的溫暖基調,無論是《大亨小傳》裡黛西眼裡萬物皆有價,那股本質上對生命的輕慢與輕蔑,讓她不經心的活成一團爛泥。也有電影《鋼琴教師》中那極端克制的女教師,在她與母親的控制與被控制中,在浴缸裡為自己割出一道嫣紅。

自然也有物哀的日本,女人在他們的古典小說中,因多半是男性視角,那些伊豆的舞孃讓他們見證了朝霧與夕陽般的美,那些女孩的青春像是被幻化般,見證了他們人生的徒勞。但那些青春是充公了,並不屬於那些女孩們的。

《她們》劇照。瑟夏羅南飾演二女兒喬。
《她們》劇照。瑟夏羅南飾演二女兒喬。

因此《小婦人》的喬以一腔熱血衝撞著世俗,不管他人的眼光將頭髮一刀剪下,在當時看來不及《傲慢與偏見》中伊莉莎白的冷靜聰慧,但在電影的細膩角度下,更顯得在那時代的女性追求自由是一腔孤勇,她不甘心接受被世俗化的婚姻,她想尋求女生生存的另一種可能,於是她犧牲掉別人認為很好的良配,她自己也掙扎過,但那時仕女的婚姻如戰場,她錯過了那剛萌芽的初戀,只因太早見證了人生更純粹的美。

那美是什麼,是當自己受限於現實,但心靈卻能翱翔於世俗之外,如果太早體會到這滋味,就難以忘懷,所謂人生而自由,是體認到陳規中肉身的不自由,卻不放棄飛翔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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