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能》的時間理論核心就是「矛盾」，所以看不懂才是真正看懂！？

觀賞《天能》的樂趣，有很大一部分，其實是來自電影中不斷提及的那個說法，也就是「發生的已經發生」這回事。

也由於這樣，在《天能》裡，我們會看到在時間正向與逆向間穿梭的正反雙方，以彼此倒逆的方式展開一連串抗衡。先發生過的事，對角色們而言，可能是之後才正要開始的行動。於是，順隨著劇情發展，我們先前對電影情節的猜想也會在後頭逐一印證。像是在機場那段，與主角打鬥的其實是後來逆轉時間的主角自己，至於女主角凱特（Kat）先前在越南看見那名跳下船去的神祕女子，也正是日後甘冒風險，從此掙脫困境、躍向自由那個未來的自己。

只是，在《天能》裡，一切真的全是「發生的已經發生」嗎？如果一切早已註定，那麼由羅伯．派汀森（Robert Pattinson）所飾演的尼爾（Neil），明明因為他的特殊身分，早已得知整起事情將會如何發展，又何必在女主角中彈後，試圖說服主角不要進入時間逆行狀態，以免可能摧毀世界的啟動器零件被反派薩托（Sator）奪走？

不過，在繼續談下去之前，我們必須先稍微聊聊《天能》片中曾經提及的「祖父悖論」。

所謂的「祖父悖論」，是這類與穿梭時間有關的作品中，在邏輯上勢必會遇到的問題──要是你回到過去，在祖父年幼時便殺害了他。那麼按理來說，由於祖父在兒時便已死去，自然不會生下你的父親，更遑論你的出現。但若是你的存在被抹滅了，那麼就不會有人回到過去殺害你的祖父，所以你還是會照樣出生。但這麼一來，你的祖父究竟會不會被殺害？你又是否存在呢？

在許多以穿梭時空及改變歷史作為題材的作品中，曾經採用許多方式來解決「祖父悖論」，其中又以兩種方式最常出現。第一種，是一切均為輪迴，註定的事就是註定，不管你回到過去再怎麼嘗試，都會無法殺害祖父，就算你總算殺成了，也可能到最後才會發現，原來你以為是你祖父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有血緣關係的真正祖父。

至於另一種比較常見的作法，則是以「平行世界」的方式處理。在這類設定中，當你成功殺害祖父時，便會使未來產生分歧，創造出另一個祖父死去的平行世界。但因為你是來自原本那個祖父活著的世界，因此還是可以存活在這個全新的平行世界裡。所以在這樣的設定下，過去是可以被更改的，只是改變歷史並不會改變未來，而是會創造出另一個不同的未來。像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Avengers: Endgame），採用的便是這種設定，也讓原本在《復仇者聯盟3：無限之戰》（Avengers: Infinity War）中死去的洛基（Loki），因此有機會以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版本再度現身，準備在預計推出的《洛基》個人影集中繼續大展身手。

還有一些知名的相關電影，甚至完全不處理「祖父悖論」的問題，反倒還刻意利用這點，讓劇情因此變成一種無限迴圈的存在。像1984年的《魔鬼終結者》（The Terminator）便是典型範例，透過一場人類與機器人穿越時空的大戰，向觀眾拋出「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種難以解答的邏輯問題。至於2012年的《迴路殺手》（Looper），則是直接把「祖父悖論」給拋在一旁，告訴你要是祖父被你殺害的話，當下的你確實會直接消失，但由於祖父死亡的事實已經確立，因此造成的影響仍會持續下去，使未來就從那個時間點產生改變。

那麼，《天能》的相關設定，究竟是採用了其中的哪一種呢？

其實，要是我們仔細留意片中的細節便會發現，針對這點，理應知悉整體情況的尼爾，從來沒有給出一個足夠完整的說詞。他提到了「祖父悖論」，但卻沒有給予任何解答，就連他被問到「平行世界」的假設時，也只是表示按理來說，我們並無法感知自己是否真的改變歷史，進而創造出一個新的平行世界。因為，我們活於當下，根本不知道未來將會如何發展，就算我們改變了未來，基本上也無從證實。所以，就算我們可以穿越時空，以為自己改變了未來，但一切也有可能只是未來原本就是如此，一切就是註定會被改變而已。

除此之外，《天能》中也有些再怎麼想就是難以解釋的矛盾之處。像是在高速公路上的那場追逐戲裡，處於時間逆行的薩托，究竟是什麼時候把順行狀態的凱特擄到車上，又該怎麼做才能帶著順行的人逆行時間前進，便是個無論你再怎麼想，也很難想出所以然的一大難題。

甚至，要是我們從電影高潮戲，也就是尼爾在逆行狀態下，犧牲自己幫主角擋下子彈，並於開門後死去的段落再進一步推演下去，便會發現「發生的已經發生」這件事，在本片中確實是難以成立的。

就這點來說，由於尼爾是在逆向時死去，所以他的屍體也會一直倒在原地，就這麼逆著時間前進。因此若是從屍體的角度來看，我們則會看到主角他們倒轉退出洞口，甚至就連壞人也會逆著離開。

只是，他的屍體不可能永無止境地逆行下去，因為再怎麼樣，那道門或那個地方，至少也是由其他人建造的才對。於是，請讓我們想像，以前有個處於時間順行狀態的工人，在那裡發現了逆行的尼爾屍體，於是便報警處理掉它。因此，從順行的工人角度來看，屍體已經被移開，所以之後這裡就沒有屍體了。

但問題來了。這具屍體明明就是從未來逆向而來的，所以按理來說，在順向的時間裡，它應該會一直待在原地，直到未來尼爾死亡的那一刻為止不是嗎？若是屍體就這麼被處理掉了，不就代表屍體留在原地的未來也被改變了嗎？

要是從這樣的角度來看，我們甚至還會發現，片中尼爾提到先前之所以不告訴主角機場那個人就是他自己時，是因為若是先告訴了主角，便可能會使情況發生改變，導致主角不會從未來回到機場。而這樣的說法，其實也就直接說明了《天能》的世界觀設定，原本就不是「發生的已經發生」，而是歷史確實可以被改變的情況。

當我們抱持著這個認知，再回頭去看尼爾那些不清不楚的說法，以及片中的各個細節時，我們便會發現，其實《天能》在這方面的設定核心，正是「矛盾」二字，一切根本沒有定論，自然也沒有什麼無懈可擊的正確邏輯。

畢竟，若是從故事的源頭來看，我們會發現，就連發明時間逆轉科技的未來人，也對這點分成了兩派看法，根本無法確定實際的情況會是如何。也因為如此，《天能》中的正反雙方，對於改變過去這件事，也因此有著出發點不同的作法。

按照薩托的作法來看，他是先知道了未來會發生的事，自己再以透過逆轉時間的方式來改變過去，完成像是奪得啟動器零件這類的事。但從尼爾這邊的行動來看，則比較像是由於歷史確實可以改變，並具有許多可能，所以一切必須按照他們所知的最佳結果行動，就像「復仇者聯盟」中，奇異博士的作法那樣。

這樣的情況，其實正代表了「發生的已經發生」，並非是解釋《天能》時間邏輯的唯一觀點，既然過去與未來都是可以改變的，便代表有些東西可能早在劇情發展的過程中，被不知不覺地改變過，只是劇中的角色，甚至是劇外的我們，都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被改變過，又或者是在何時改變，因此這才產生了一些無法解釋的矛盾之處。

也因為這樣，若是我們不斷堅持用「邏輯」來解釋本質上就是「矛盾」的事物，反倒便成了一件不合邏輯的事。而像是這種一切均處於混沌，根本沒有所謂正確解答的觀點，按照《天能》劇情中對未來人的設定，以及尼爾的說法而言，說不定才是最接近真相的一種看法。至於片中那句「不用去理解它，感受它」的台詞，或許也正是諾蘭特別為我們安排的一個暗示。

看懂的人未必真正看懂，反倒是看不懂的，或許才是真正看懂《天能》的人。這麼一想，是不是就輕鬆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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