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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芸樺專欄】溏心蛋女孩討厭長大的原因
by 宋芸樺-更新
Photo / 宋芸樺
年輕時的我們，總以為永遠還有明天。
生命中總有幾次經驗會讓人快速成長。身為溏心蛋女孩，人生第一堂的成長課程就是「失戀」。原本以為愛人跟被愛是一件很單純的事，原本以為分手後會大吃大喝發洩一波，經歷了才知道，原來愛情參雜許多複雜的成分，原來失戀真的會像電影演的一樣在家行屍走肉，原來一切都跟想像中的不一樣...
但最近體會到，原來長大更難的，不是工作鳥事一堆，不是戀愛遇到錯的人.... 而是有一天突然看著家人的臉上多了幾條陌生的皺紋，這才意識到，生老病死總在你措手不及時給出人生第二堂成長課程。
我是家裡的獨生女，從小家裡的歡樂氣氛都是由我來發起，而有時候的飯後娛樂，就是一起看照片，說說當年的故事。翻著一本又一本的相簿，全都是我那愛攝影的阿公拍的（啊～先說明一下，我是半個客家人，所以我叫外公「阿公ㄚ-ㄍㄨㄥˋ」外婆「阿婆ㄚ-ＰＯ」）。看著阿公阿婆愉快環遊世界的照片，阿公都會得意的說：「我們都年輕過瘋狂過啊！」。
慶幸那時候已經有相機了，能讓我跨越時空參與他們的過去，尤其是我的阿婆。看著她一張張年輕時候的照片，好時髦，好漂亮，跟我印象中每天買菜努力餵飽全家的印象很不一樣。穿著高腰裙，高跟鞋，典雅襯衫，她跟西裝筆挺的外公一起在巴黎鐵塔前合照，彷彿回到大亨小傳的年代，任何一個場合都要盛裝出席才是禮貌。
這幾年自己住之後，只要一有空檔就會立刻騎上腳踏車回家吃飯，桌上滿滿的菜色，總是想跟阿婆說：「不要煮那麼多～我在減肥啦！」但她就會跟我分享她年輕剛結婚的時候，在家裡要能吃到肉，只有在特別的節日或喜慶才能吃得到。那時鄉下後院養了幾隻雞，阿婆每天都要餵牠們，要說變成寵物倒也不至於，但從小雞養到一隻成熟的雞，想必多少也是有一點感情在裡面。
某天特別的日子到來，當時才24歲的阿婆，被婆婆叫去殺雞。她平常菜刀都是用來切菜切水果的，突然間要把活蹦亂跳的雞一刀砍斷脖子，即使內心不敢做但只能硬著頭皮砍下去。記得阿婆總是輕描淡寫的說：「哎唷～那個血噴的亂七八糟！嚇都嚇死我了～」聽著她笑笑地說出這句話，隱約感受得到，在那個年代，女人嫁到夫家必須要承受多少的壓力跟責任，這些辛苦，也只能時代改變了才能說出口。於是，每次飽到不行的我，都捨不得反駁她的用心。通常我都會再回到餐桌上，把一盤盤愛吃的菜多吃幾口，吃不完的就用保鮮盒打包帶回家，因為我知道，這些都是阿婆對我的愛，好像只要全部吃光光，她的辛苦就都被我吃下肚，留下的就會是幸福跟滿足。
想起去年斜槓當 Youtuber 的時候，第一次試拍就找了阿婆教我煮她拿手的客家鹹湯圓，雖然不擅長做菜，但我總想著要繼承阿婆的手藝。畢竟我媽擅長西餐、阿姨不做飯、舅舅養生吃得很清淡，數來數去，只有住在對面的我，能好好傳承阿婆的手藝。我永遠記得完成的那一刻，她跟我說：「好棒！會煮飯了～以後可以嫁了」當時我還很認真的跟她探討「為何女生一定要會煮飯才能嫁人？」現在會煮飯的男生那麼多，外送也那麼方便，不會煮也可以自己叫吃的吧！而正當我在跟阿婆暢談男女平權的時候，時空突然跳到了現在...
就像文章的開頭說的，我以為永遠會有明天。
前幾天，阿婆半夜跌了一跤，然後就這樣睡著了。她看起來沒有疼痛，但因為太突然，讓每次郊遊都走得比阿婆還慢的我完全沒辦法接受。回想起她的溫暖，當下我只想回家翻冰箱，希望有隔夜菜在裡面。一回家，熱了那半碗的蔬菜湯跟五味醬，吃不下的我，忍不住開始翻箱倒櫃，拉著阿姨來調五味醬。我知道阿婆特製的五味醬是阿公每餐必備的，所以很想調出記憶中的味道，讓阿公還能天天吃到。就這樣，一湯匙醬油膏，兩湯匙糖這樣一步一步的加，最後調出了可能最接近的味道，但感覺上怎麼調都不太對。吃了滿口醬料的我實在受不了，於是找了我爸來試吃，結果他開玩笑的說：「一定少了阿公口水發酵的味道啦！」就這樣，一語點醒了我。是啊，五味醬肯定也是阿婆靠直覺隨意調出來的，但就因為是她調的，所以有家的味道，不管我再怎麼精準的調出比例，永遠都會少那一味。
經歷人生第二次的成長課程，我只想說.....長大爛透了！我討厭長大！
坐在靈堂的我點了一炷香，默默地對著面帶微笑的大頭照說：「阿婆～可不可以偶爾來夢裡陪我說說話，告訴我妳在那邊過得如何，告訴我我最愛的番茄炒蛋到底加了什麼獨門配方，告訴我要吃多一點不要瘦扁扁的……我相信妳現在手上一定是滿滿的白色珠珠，因為妳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善良的人了。現在，頭也不痛了，腳也不痛了，還有請妳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照顧自己，照顧阿公。我們愛妳，也真的很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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