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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只是一部出乎意料的驚悚片,也是一部關於媒體、影劇,甚至是創作者自己的電影
by 出前一廷-更新
Photo / 環球影業、IMDb
自從喬登.皮爾身兼編導二職的電影處女作《逃出絕命鎮》問世後,便在好萊塢掀起一股以種族問題作為主題的恐怖片熱潮。包括他自己執導的《我們》,或是他監製的電影《糖果人》(Candyman)與HBO影集《逃出絕命村》(Lovecraft Country)等作品,都對美國種族問題有著陸續的相關探討。
然而,就在大家都認為他的最新電影《不!》,可能也會涉及到這個主題時,喬登.皮爾卻以另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將《從地心竄出》(Tremors)、《第三類接觸》(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與《靈異象限》(Signs)這些科幻驚悚片的風格融於一爐,在強調角色情感的同時,也將內在主題挪到了媒體生態,甚至是觀眾與影劇製作者對於奇觀的追求等方面上頭。
不過,要聊到這些事,便勢必得提及《不!》的相關情節。因此接下來的內容,則不免會有許多爆雷之處,若是對《不!》有興趣但仍未觀賞的讀者,也還請自行斟酌是否閱讀下去,或是亦可將這篇存起,等看完電影後再行閱讀。
好了嗎?那就讓我們繼續下去吧。打從《不!》的開頭,故事便利用主角的職業,描繪出如今就連馬隻也可以輕易換成數位方式來取代的影劇製作環境,藉此帶出我們時常能在各類電影討論中見到,像是過往那些土法煉鋼的技巧,在數位特效已臻至成熟的如今,會是如何地陷入困境等光景。
甚至就連傳統底片與數位攝影之爭,也在《不!》裡頭變成了相關的劇情元素。電影藉由神祕飛行物會讓所有電力或電磁波被切斷的設計,使主角一行人只能透過傳統底片才能捕捉到神祕物體的影像,就此藉由片中一名攝影師的角色,讓我們看到他對真實影像的信仰與追逐,使他寧可為了那個「不可能拍到的景象」,在難得一見的「魔幻時刻」下顯得瘋狂不已,甚至就算是犧牲性命,也非得將其拍下不可,就這麼展現出老派藝術人的執著所在。
至於這一點,甚至早在故事稍早的段落中便有暗示。在劇中,當女主角第一次打給攝影師時,說他們想拍攝的是類似「實境秀」般的東西,因而獲得對方明顯的不屑回應,直到男主角補充應該要稱為「紀錄片」時,才算是換得了他稍微好一點的回答。
而就這個部分來說,其實也正是男女主角這對兄妹的歧異所在。在哥哥這邊,象徵的是比較遵循傳統作法的存在,因此總有自己的不少堅持。但在妹妹這裡,則偏向新時代的象徵,認為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嘗試的,只要能獲得成功,便沒有什麼是不好的事。
於是這些元素,全在《不!》的情節裡成為了一種時代鴻溝的象徵,打從一開始馬師騎馬的可動影像,一直到底片與數位之爭,以及紀錄片與實境秀的區別等等,全都像是在討論著影像記錄形式的差異,甚至是所謂真實與虛假的區別,藉由這種如同歷史般的展現,告訴我們這些鴻溝其實一直都在,只是隨著時代的改變,而在內容方面有著一次又一次的更動而已。
有趣的是,就連我們一開始以為是幽浮,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某種生物的神祕飛行物,牠用來吞噬物品的黑暗洞口,也像是一種鏡頭的隱喻,彷彿實境秀或紀錄片的攝影機總是毫不留情地吞噬一切,然後再把它不需要的東西給通通吐出,正如同這類節目總是有許多平淡的時刻被一一剪去一樣,就此使它們的內容也很難真正被稱為真實,甚至還為了需要營造出那種虛偽的真實感,使得被拍攝的人們往往得刻意無視鏡頭的存在,不太能朝鏡頭的方向看去一般。
至於人類對奇觀的追求,除了在主角一行人努力想拍下怪物影像的部份以外,像是劇中那隻黑猩猩「高迪」的橋段,則象徵了我們為了拍攝奇觀,而對其他生物或人類所進行的剝削一樣。
由史蒂芬.元(Steven Yeun)飾演的遊樂場主人小朱,雖然在小時候曾因為黑猩猩事件而心靈受創,但那雙只是恰好直立的鞋子,卻成為了他將一切解釋為神蹟,認定自己是天選之人的緣由,使他由於身為當年事件唯一毫髮無傷的倖存者,便覺得自己勢必與其他人不同,可以從中獲得成功,因此這才試圖想控制那隻神祕生物,藉此獲得利益。
而這個部分其實也與電影開頭時,主角兄妹對談時的台詞「什麼是不好的神祕現象?」有所呼應。就原文來看,那一句台詞是「What's a bad miracle?」,也就是「什麼是不好的奇蹟?」的意思。而當我們把這句台詞與小朱的經歷重疊以後,才會發現這是個前後呼應的安排,甚至也才可以理解電影裡每一個章節名稱的取名緣由──也就是那些章節名,其實全都是被送上祭壇的生物名稱,從一匹又一匹獻給神祕生物的馬,到當年的黑猩猩,以及最後的神祕生物,其實全都是受到人類剝削的一種犧牲品。
於是綜觀以上種種,我們可以說《不!》確實是喬登.皮爾至今最具野心的作品,不僅在想要指涉的主題上,比起先前兩部作品還要複雜許多,甚至就連處理手法也更加隱晦,需要觀眾進一步的思考,才能從中疏理出相關隱喻,甚至還使得《逃出絕命鎮》與《我們》這兩部一度被熱烈討論的電影,相形之下竟然還顯得直白許多。
有趣的是,喬登.皮爾也並未在前面提及的時代鴻溝部分,就這麼直接地選邊站,反倒是利用《不!》在末段的眾多細節,提出彼此的相似之處,甚至是尋求平衡的可能性。
就像攝影師與最後登場的八卦媒體記者,雖然不管在拍攝器材與目的上,都像是站在天平的兩端,但到了最後,他們卻也還是殊途同歸,就算面對喪命的危機,也只顧著想拍下眼前的一切,幾乎可以用執迷不悔來加以形容。
而在此同時,象徵傳統觀念的男主角,也在最後一度犧牲自我,讓代表新時代的妹妹有機會逃脫,最後則讓妹妹有機會回過頭去,以更為老舊的相片方式,總算拍下了他們以其它拍攝技術都未能成功捕捉到的畫面。
鴻溝確實存在於每個時代,但其中或許也總有某些平衡之道。而《不!》所要想要描述的,或許正是將兩者並陳,然後指出這樣的可能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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