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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54| 李屏賓,在有光的地方 用影像寫日記

外界稱他為「光影詩人」,電影圈的工作人員及朋友們都習慣喊他一聲賓哥。1977年入行,李屏賓今年剛好入行滿40年,儘管在影壇被尊為攝影大師,眼前的李屏賓謙沖和緩,頂著招牌的大鬍子、浪子頭、白襯衫和牛仔褲,像是剛從大漠回來,身經百戰的野地文學家。

採訪撰文/蘇瑜棻 攝影/Cheng Chen

金馬54| 李屏賓,在有光的地方 用影像寫日記

外界稱他為「光影詩人」,電影圈的工作人員及朋友們都習慣喊他一聲賓哥。1977年入行,李屏賓今年剛好入行滿40年,儘管在影壇被尊為攝影大師,眼前的李屏賓謙沖和緩,頂著招牌的大鬍子、浪子頭、白襯衫和牛仔褲,像是剛從大漠回來,身經百戰的野地文學家。事實上,他近年來的作品,也的確常在條件極為嚴苛的自然環境下完成,我們或許無法親身涉足那些奇幻之地,但李屏賓願作個引路人,讓人們透過影像,得以置身無人之境的那盞燈火。

 

以電影為人生編年

我的電影人生有幾個重要的轉捩點,第一個是跟侯導拍片。我們第一部合作的作品是《童年往事》,他老神在在,也不移動鏡頭,但是不動鏡頭的難度很高,很容易看到光的缺點,痕跡等等,好或不好都很明顯,台灣電影他是第一人,這也是我的第一個生涯轉捩點。

1988年開始,因為工作關係定居香港,之前在中影十幾年,一下子人生全都沒了,只能從零開始。在香港工作了11、12年,差不多站穩腳步,98年為了小孩讀書,又要從香港搬到洛杉磯。住在那麼遠的地方,誰要找你拍戲?我那時候心想,是不是要轉行了?搬去半年之後,安頓到一個段落,張艾嘉導演來找我拍《心動》。從98年開始,連續拍了幾部片子我都很喜歡,《心動》、侯導的《千禧曼波》、田壯壯的《小城之春》、陳英雄的《夏天的滋味》和王家衛的《花樣年華》。大概到2001年,連續五六部電影,每一部都很好。為什麼呢?因為你必須非常努力表現,讓人家想到你,不然你就沒了。

 

沒有光,我們什麼都看不見

有人用文字,有人用光影說故事。我的電影裡面,光是第一位。你有好的光,差的機器和設備,還是可以拍出很迷人的影像。光可以幫你說話,呈現情緒和味道,也必須跟著劇情走,如果你打的光跟劇情無關,再美的光也是失敗的。就算拍不好,我也覺得要留下來,一方面提醒自己,另一方面,下次把不好的部分用在合適的地方,也會變成對的,它就會有意思,有趣味。

舉一個例子就是《千禧曼波》。電影講21世紀的開始,我想讓這個鏡頭像是年輕人的心臟,碰碰碰地跳,不要那麼標準和完美。它的第一個鏡頭又抖又晃,我自己拿機器跟拍。《千禧曼波》電影裡面有很多這樣的東西,細看不專業,感覺是新手拍的,但全部放在一起,好像又有種情懷,要說些什麼的感覺。很多畫面在拍的時候不知道成不成功,得要等到半年後,片子上了才知道觀眾的迴響,後來幾乎每個人都記得這個鏡頭。我一直覺得,關於影像,最好的解釋就是影像本身。

用影像畫水墨、寫小說

影像必須要有文字魅力,但如何在鏡頭中放入文字的韻律及感受?我一直在摸索,怎麼用鏡頭讓人覺得在讀小說。我每顆鏡頭都用軌道,有情感在裡面。推軌就像看字一樣,一排一排的,用鏡頭移動讓你看內容。以前年輕的時候不懂影像,自己埋著頭看書看展覽,什麼展覽都看。不知道在看什麼,跟個傻瓜一樣晃來晃去,但一天兩天過去,慢慢會累積東西在心裡。

跟我們文化最接近的就是水墨畫,我喜歡水墨的黑,黑中有黑,黑中有細節和想像,簡單的一撇之中交代了很多故事,慢慢就喜歡近代水墨大師的畫。比如狂草大師李克仁,他的畫很黑,有時候一道白,就把深度層次厚度都呈現了,那是六七十年的功力累積。我就想,那我也來發展我喜歡的美學吧。

用心閱讀自然,老天會給你更多

在拍片現場,我習慣觀察,靜下心來感受環境,感受到可能風會來,陽光等等可能會露臉。《聶隱娘》裡有許多印象深刻的鏡頭,其中一個鏡頭被提起過很多次,許芳宜飾演的師父站在山頭上,山嵐緩緩升上來,舒淇走上來向師父告別。因為底片長度有限,跟著山嵐拍上去的時間點格外重要,難度非常高,拍的時候我跟侯導說,我等一下,等山嵐上來,但你等到的時候,老天會給你更多。那些山嵐一直湧上來,逐漸把整個畫面都包圍住,故事也在這裡結束,完全貼近人物的狀態和心境,簡直像老天在幫你說故事。拍完的時候我跟侯導說,糟糕,太完美了,人家可能會以為我們是做特效。《戀戀風塵》和《千禧曼波》兩部片的最後一個鏡頭,也都是導演不在的狀況下,我一個人的情況下拍到的。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看不到的時候就不存在,當你看到的時候,其實它是很豐盛的。

我和侯導的合作關係超過三十年,導演是這樣,為達目的要追求極致。他壓迫我去找到怎樣用光去呈現一種感覺,我則是用我的方式跟他溝通,訓練他看影像的方式。慢慢他就超越我了,他會要求更簡單的燈,更簡單的光處理。比方拍《海上花》,他只跟我說他要有點油畫的質感,我就必須要去找到怎麼呈現那種18世紀油畫的質感和色彩。

侯導很聰明,好的導演其實就是會用人。從《海上花》開始到現在,我們的工作模式差不多是這樣。到現場講個幾句話,然後大家開始各做各的事。像家人朋友一樣,話不多,但簡單溝通,都知道彼此要做什麼。

 

挑有趣難走的路走,一切隨緣

有時艱苦的拍片環境反而會拍出好作品,像《長江圖》和大陸近期要上映的戶外探險電影《七十七天》。一部在長江上拍了2個月;一部是在五千多米的無人區帳棚裡住了兩個月。那個無人區有台灣的三倍大,開了幾個小時的風景都一樣,非常難拍,但電影拍出來很好看,很有特色。

很多人以為我挑劇本接戲,其實不是,有時候我連劇本都沒看過,時間剛好合適就去了。現在的我比較隨緣,不太挑剔要幹什麼。年輕的時候你努力去達到你想追求的,之後就飄吧。看老天給你什麼,能做到什麼,會碰到什麼。不過還是有原則,就是大製作不拍了。制度裡的大片基本上就是生產,生產是讓年輕人歷練的,像我這樣的老頭,就去做一些有趣不容易做的事情,去跟一些新導演合作,讓自己保持在年輕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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