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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54| 楊雅喆 走進地獄裡,摘一朵艷麗奇花
by 美麗佳人編輯部-更新
採訪撰文/蘇瑜棻 攝影/詹朝智 場地提供/路上撿到一隻貓
人間血花秀
帶著艷麗的第三部作品《血觀音》回歸,和前作《女朋友‧男朋友》時隔五年,楊雅喆再度以八、九○年代的南台灣作為故事開展舞台。《血觀音》劇本早在《女朋友‧男朋友》之前就已經開始醞釀,最初的線頭,來自於一宗收賄案件,「起因是看到一個法官收錢的新聞,於是想寫土地炒作。他的白手套全部都是他的老婆和小老婆。老婆們辦事很小心,連收錢都有暗號,比如『上次那個土雞我訂好了,一斤50元,下次拿給你。』甚至還約在動物園裡交錢。」
乍聽之下荒謬又神祕的案情,點燃楊雅喆的好奇心,往下再鑽,發現案件內在運作的體系結構之機密精巧,層層關係人彷彿剝不完的洋蔥皮,越看越霧裡看花。楊雅喆磨刀霍霍,兩眼興奮透亮,像個準備下手做大菜的廚師,往鍋裡一把一把扔進他尋寶路上發掘的迷人食材:白手套,洗錢、土地炒作、古董買賣、滅門血案、女人們的各種算計和控制,最後再灑上詭異綺麗的台式說唱及視覺美學,炒出一盤轟轟烈烈的奇情拼盤。
「很複雜嗎?應該是吧。我的劇本畫工筆畫習慣了,會一直往裡加細節。可能有人會覺得雕工太細,但我自己覺得,做編劇就是要有這樣的職業道德。」
以女人剋女人
說自己早年剛開始寫劇本時,不知從何下手,就先拿別人的劇本來照樣謄寫一遍。楊雅喆寫了吳念真編劇、許鞍華的《客途秋恨》,裡頭有個情節讓他記到現在:張曼玉從英國回來參加婚禮,演媽媽的陸小芬帶著姊妹們去美容院燙頭髮,結果全家人燙了顆一模一樣的髮型,「陸小芬說,這樣才是家人啊。寫得實在太棒了!不管什麼樣的媽媽都是一樣的,都有控制的慾望。」《血觀音》開場,惠英紅替一家三口都訂做了同樣花色的洋裝參加宴會,從那開始,觀眾便亦步亦趨地,走進惠英紅的控制狂人生,「應該是說,只為了她自己而活著的人生。」
楊雅喆請來他口中「與《藍色茉莉》中的凱特布蘭琪極相似」的香港金像影后惠英紅,搭配吳可熙及天才少女文淇,組成這只有女性成員的家庭。古董商是白手套,周邊圍繞的議員、民代、老婆們及公務員各個心懷鬼胎,隨著劇情展開,一幅精密冶艷的工筆盛宴便在眼前百花盛開。
上流社會的攻心計,市井小民的苟且求生。視覺上超現實,但劇情卻不是。為了盡可能逼近真實,楊雅喆做了詳盡的資料收集,訪查無數真實人生中的可能人選,重複梳理細節的合理性。《血觀音》劇本斷續寫了兩年,他會在早晨穿好襯衫、長褲和皮鞋,出發去圖書館查資料,一路寫劇本到晚上,「因為我想知道那些人的感覺,他們在計較什麼。我是從不穿正裝的人,穿了之後就知道,那真的是一種武裝。」
自己寫的劇本,最難的便是過自己這關。「如果沒有拍出我覺得有突破的東西,會覺得不過是在重複,吃老本,會很氣。導演要逼自己生出新東西來,這一關難。」為了搞懂女人心,楊雅喆逼自己把張愛玲的小說全部讀完,「在圖書館看到睡著再爬起來繼續看,看到後來,好像慢慢就能進入她的世界和邏輯了。」楊雅喆也擔憂自己被貼上「厭女」標籤,「我不厭女,只是理解女性在家庭和社會結構受到壓迫的環境下,為了出頭,往往必須走得更迂迴罷了。」
咀嚼20年的台式美學
「我創作的靈感來自於對生活的不滿。對各種不公、不義、不平的不滿。」《囧男孩》凸顯隔代教養問題;《女朋友‧男朋友》橫跨三十年時空,講學運,也講青春的浪漫,曾經的夢想蒸騰與失落,《血觀音》則創造了一個更大規模的時空敘事結構。延續他對社會議題的長期關注,楊雅喆的作品裡總有俠義的成分在,只是真正的俠,從來都不存在於他的影像之中。他的角色總背著或多或少的無奈活著,被命運,被環境,或被自己的選擇推著走。直到《血觀音》裡,楊秀卿老師演出的說書人走上陰曹地府的佈景中,幽幽彈唱,令人心裡發毛。「我把咀嚼了20年反芻出來的台式美學佈放在作品各處,置身事外的楊秀卿老師看似串場,但並不只是單純的過場角色,她似人、似神、似魔,是用上帝視角看著所有角色的那個人。」
影視產業熱錢流動,楊雅喆不是沒考慮過拍商業片,原先也想試著寫個輕鬆點的題材,但「不愛吃甜食的人,要怎麼做甜食呢?我就不是輕鬆的體質啊。」他苦笑道。經過《血觀音》,他說自己好像稍微懂了女人心,下一步,想講講林森北路條通女人們的故事。「每天和各色已婚、未婚的男人們喝酒調情,感情在這裡有更多不同的姿態。面對愛情的消逝和生命裡的各種機緣,這裡的女人們或許會有更多理解和人生智慧。」
劇本不通就去搞懂,各種幽微就讓它們留在作品裡,楊雅喆從不迴避面對弱點,對他來說,創作路上沒有所謂的撞牆期,他會先倒退兩步助跑,然後以更大的力量去衝撞,一如他作品中總有的,某個眼神帶有野性,閃閃發亮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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