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意涵｜這一站，幸福

採訪撰文／林侑青  攝影／Hedy Chang  造型／林智強  化妝／Chia-Huei Chen  髮型／Hanji

宣布成為人妻之前，陳意涵最後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是劉以豪。

電影《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中，她是作詞人宋媛媛 Cream，他是製作人張哲凱K，失去家人的他們選擇成為彼此家人般的存在，他們一起住，一起吃晚餐，一起背對背看漫畫，一起淋雨吃冰等公車，他們相濡以沫度過生命的亂流，卻始終沒有勇氣戳破曖昧相戀。因為把對方擺在第一位，他們選擇無條件地成全，哪怕得把對方推更遠，讓自己遍體麟傷。

有時候，笑比哭更悲傷

「我演戲都還蠻投入在裡面，你一定要相信這個角色，才可以詮釋這個角色。每一部戲在拍的當下，我其實都很相信那個當下發生的事情。」宋媛媛看著K的背影愛卻說不出口，這大概是大發談過最慘最累的戀愛吧，「一天20幾場哭戲，我們每天都在哭，有時候會哭到很厭世，我一直問導演，我明明就不是悲情瓊瑤風的人，是個女瘋子，為什麼要找我演 Cream？他說因為他覺得我的快樂，可以讓這部戲更悲傷。」

「很多人演哭戲要去旁邊待很久，聽音樂，我一定是笑到 Action 前一刻我才哭得出來，然後一拍完就立刻笑。」大發說這是拍《痞子英雄》時她學到的功課，「那時候我是新人，壓力很大，常要演一些情緒很重的戲，秦沛大哥跟我說：越緊的戲你要越鬆地演，最好喊5、4、3、2再開始培養情緒，不要把橡皮筋拉鬆了。我真的覺得不要移情，我不能為哭而哭，笑到最後一刻是因為要把心情放到最鬆、歸到零，劇本台詞都那麼熟了，開拍那一秒就認真讓故事『發生』。以豪給我蠻多驚喜，他會順著你的方向走，跟他拍戲很舒服，其實不太需要培養情緒。」

去年，陳意涵首度挑戰當導演，自導自演網劇《幸福，近在咫尺》。她的初衷很簡單，「或許現在流行速食愛情，很多劇本會覺得很浮，找你演的永遠都是開朗少女成功記那種，演到都有 Déjà vu 的感覺。與其越來越找不到想演的，不如自己來拍故事。我以前受到很多導演幫助，我想說不定我也可以去幫助一些年輕演員。」

「當了導演之後，覺得自己真是不錯的演員。有人問，萬一導演沒做好怎麼辦，我說那我就去唱歌，大家就會知道我導戲不是最爛的哈哈。」說得搞笑，其實她比誰都珍視導戲這件事，「《悲傷》是我當完導演第一部接演的電影，當過導演再當演員看的東西比較不一樣，機器怎麼擺，燈光怎麼下，像這次攝影師是《花樣年華》的關本良，我就一直偷偷近距離觀察他。當演員真的很吃香，可以在搖滾區看大家工作，大學特學每一個人的技術。」

能愛一天是一天

《悲傷》裡，宋媛媛跟張哲凱愛得小心翼翼，明明在乎到要死，卻不敢承擔一絲絲讓對方因失去而傷心的可能。「就是很 Old School 啊，我覺得是愛到另外一種境界。導演一直很希望大家看完這部片要相信愛情，真的有這樣子的愛。」但問大發，如果現實中有人使出這種自以為成全法，能接受嗎？「我不行，我會覺得還是要把握當下，有一天是一天。我屬於很乾脆的人，我會覺得他們這樣大家都累。」

她笑說自己絕對不是朋友諮詢感情意見的對象，「沒人會來跟我聊心事，因為我會說『喔那就分手啊』，這世界上有什麼好看不開的事情，都是你可以自己決定的啊。你今天決定自己要看不開，還來找我幹嘛，我頂多陪你喝酒，但現在懷孕也不行，只能帶你去運動了。朋友真的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我只能默默在背後支持，畢竟自己以前也是鬼迷心竅過。」

她曾說過「不戀愛會死」，每段戀情或長或短，愛得都一樣用力，但當愛不見了，大不了就認賠殺出，下回又是一條好漢。好比30歲那年，她失戀了。她跟閨蜜張鈞甯跑到菲律賓長灘島，列了「30歲必須完成的五件事」清單。第一件事，綁辮子頭。第二件事，刺青。第三件事，裸泳。第四件事，跳海。第五件事，親吻陌生人。每達成一件事，心就開了一點，連失戀都開朗得理直氣壯。

跌倒當然會痛，數著身上的傷也曾徬徨，但阻止不了再嘗試的勇氣，「我有一陣子也覺得完蛋了，嫁不出去了，小鹿再也不會亂撞了。我那時候跟鈞甯一直住很近，不想搬太遠，我怕我在浴室跌倒，但這種恐慌感一下就過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相信愛情。我是一個比較 Positive 的人，我都覺得有人說什麼不相信愛情，就只是不夠勇敢，不想再次受傷。天蠍座就是敢愛敢恨，為什麼要怕？

「我以前很 Dramatic，追求很 Dramatic 的愛情，轟轟烈烈在街頭吵架、半夜突然下車啊幹嘛。」要說過往戀愛史讓她懂了什麼道理，她覺得愛是踏實而已，「大家對愛情有太多期待了，我以前也會，但一直落空。後來就覺得如果什麼都沒有，那有什麼都是好的。我越來越知道，發生在你身上所有的事情跟情緒，都是你自己決定的。為什麼要先期待？然後落空了再吵架？有時候把焦點回到自己身上看一看，就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

停不下來的「生活狂」

「大家都說我過動。」認識大發的人，常被她滿載的行程跟永遠不累不累的活力嚇到。靜的時候她閱讀、拼圖、靜坐；動的時候她游泳、打網球、跑馬拉松。熱愛戶外活動，每到一處景點都不忘倒立。帶著肚裡的兒子出席釜山影展時，也照樣晨跑七公里加倒立留影。她每天坐公車去運動，《Modern Family》跟《Friends》從第一季一看再看，熱愛卡通《我們這一家》《蠟筆小新》還有新歡《一拳超人》。她不在乎名利浮華，喜歡生活簡單清楚，就像她喜歡的漫畫一樣「不超出自己格子」。太複雜怕看不懂，不喜歡的事就別強迫自己做。

她好真實，每天踩在地上過日子，「我不是很喜歡一直工作賺錢的人，我很少花錢，也不需要那麼多錢，我很愛生活。我是真的很認真在過每一天，不會遺憾昨天，也不會去想明天要幹嘛。每天都安排了很多課程，很愛學東西，每一天都很充實。我不會去想我要怎樣才可以演到李安的戲，我覺得只要你把自己都弄好了，這些東西就自然會來找你。不要好高騖遠，就踏踏實實、不虧待自己地去過每一天。我每一天睡覺前，都會覺得我今天做得很好，真的努力過了，起床都很開心，從來不會有一天不知道我自己今天要幹嘛。」

我很喜歡「家」的感覺

她笑起來好甜，圓圓的大眼睛裡總有歡欣的光，聊到「人生至今沒遇過什麼艱難的考驗吧」的時候，那光芒瞬間黯淡了一下，「我家不是那種幸福美滿的家庭，雖然我爸媽很樂觀，但其實有債務問題，房子也一直被拍賣，曾經窮到剩五塊錢。我現在很怕吃涼麵，因為以前沒錢的時候會買一包，吃好幾餐醬油越來越稀釋。我是窮大的，從國一就開始打工。但我非常熱愛這些事情，很享受這些過程。我不會把遇到的困難，看作自己需要被同情或什麼，有時可能要幫家裡處理債務，但施比受更有福，我寧願當給錢的人也不想當拿錢的人，我還是很有福氣的。我很容易想開，如果想不開，我就會去跑步，其實很多事情真的跑一跑就沒了。」

四年前的生日，她寫下這段話：「23歲的時候，夢想要有一個家，二個小孩，賣著章魚燒，拼著拼圖。九年過了，我租了一個小窩，有一個乾女兒，常常吃章魚燒，拼著拼圖，原來時間久了，有些夢還是可以實現一點點。」

四年過去，這個夢想進度條又往前跑了一點點。「我其實很常在家煮飯，很享受一個家的感覺，我一直很想結婚生子，剛好今年一切都很順利的來了。」關於幸福的樣貌，大發賊笑著說，「就是睡覺的時候踹旁邊可以踹到東西，譬如我睡一睡踹他說，突然好想吃巧克力吐司喔，他就會說我也是，然後早上起來你可能就會在桌上看到巧克力吐司。我超喜歡這樣許願。有時候睡不著突然冒出一句話，不管多晚，有個人回你的感覺還蠻幸福的。」

今年生日她發文：「你們說瘋狂和勇敢是不是只有一線之隔。30歲的瘋狂，遠遠比不上36歲的勇敢。今天的我肚子帶一個，右手牽一個。『安定』是最後的瘋狂。我喜歡任何時候的自己，包括現在在路邊狂吃漢堡的樣子。」

原來，一直跑，是想跑到對的人身旁，一直拚圖，是想拚出一個有那個人在等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