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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專訪｜被Gucci召喚的男人，創意總監Sabato De Sarno深聊關於真實的力量
by Jess Lee-更新
Photo/ Instagram @sabatods
關於Gucci創意總監Sabato De Sarno，我們讀了很多，不論是從公眾媒體的報導或是旁敲側擊的觀察。他的微笑，親民之中帶著一點距離感，就好像同時也在偷偷觀察著你。在訪談過程中，Sabato的愛犬之一Luce跳上他的大腿，齧著Gucci T恤上的刺繡，此時的Luce成為鏡頭焦點，而Sabato忙著重新調整採訪所需的照片畫面。年屆不惑，本來那不勒斯的家鄉口音參入了他鄉文化，在碰過這麼多針線活之後，如今獨挑起設計時裝秀的重擔。Sabato給人一種害羞的個性，然而其所設計的系列卻並非如此——Sabato的服裝帶有強烈的結構感，版型之間訴說著他是如何看Gucci的世界，絕非「低調奢華Quiet Luxury」一詞就可以輕描淡寫地帶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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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如果現在有兩個超能力可以選——「平凡normality」和「脆弱vulnerability」，你會選哪一個？
Sabato De Sarno：我會選平凡，我卻也不全然接受平凡一詞，它有很多意思，就看你怎麼用。如今比較意識到自己是個成年人，更確定自己是誰之後，「平凡」可以表達出我對於安全感和現實感的狀態。現在的世界，大家都在追求精確和自信，才顯得「正常」。你知道嗎？我覺得我更喜歡「真實」一詞，真實跟慾望更為貼近，即使是遙不可及的慾望，它也是真實的。
MC：如今的現實是什麼樣子？
Sabato De Sarno：我喜歡卻也不喜歡我們現處的世界，我喜歡在尊重的框架下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我不喜歡我們必須在一個「自由」的地方才可以做自己。我喜歡每個地方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獨特且共有的，對我來說，現實應該要真實。
MC：夢想與現實之間，你怎麼選？
Sabato De Sarno：我從未有過什麼宏偉的夢想，也未曾想過有一天會變成「那位」創意總監。當我剛踏進時尚業的時候，我只覺得就是在一間時裝公司上班；真的開始工作之後，我就夢想著樣成為設計師。從打版師開始做起，接著我就想著有一天可以成為造型部門的負責人，一直以來我的夢想都比較實際。當我實現了一點，我就再夢想多一點，我有過許多小夢想，這種生活模式讓我不會只專注在一個不切實際又難以達成的目標上。
MC：你給人一種親民的感覺，同時又在一間歷史悠久的精品品牌工作，你覺得你是兩者之間的橋樑嗎？
Sabato De Sarno：我是Sabato，也是創意總監Sabato，我最大的努力就是希望讓世人只看見「Sabato」，從去年九月到現在，我都是希望大家我是誰。我有我自己的故事，Gucci是故事中的一部分，並非全部，我的生活比我的工作有趣的多。我之所以被選上，是因為我的創意，以及我如何向雇主解釋我的想法。時至今日我走過的路，以及我所實現的職涯目標，都和我熱愛做的工作相呼應。最困難的正是試圖讓人們明白，沒錯，我是一名創意總監，但同時也是那個Sabato，其母親從不走進精品店，因為她會覺得很尷尬。
MC：家人對你來說，於工作、於私下相處分別帶來什麼樣的能量？
Sabato De Sarno：我一定都會邀請我母親參加每一次重要的活動，她以往在我還在研修時尚學的時候，一定都會來參加年末發表會。我不常提及我的家人，是因為我希望大家可以專注在我。當我工作壓力大的時候，像是在Gucci的處女秀之際，最舒壓的方法就是將目光投向我的丈夫，以及我的父母親。他們來找我，不是因為我的職稱，不是因為Gucci，也不是因爲坐在秀場第一排，單純就是家人之間的關懷與問候，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很明顯地，就工作方面，我能夠和明星們一同用餐，享受著一個優渥的生活。然而，同時我也是個喜歡跟丈夫去Amandola（義大利小鎮）小旅行的Sabato，跟我媽在Como一起吃頓晚餐的Sabato。我很幸運，即便是當年還在Valentino Piccioli麾下做事的時候，我有機會看到不一樣的世界，但我還是會回過頭找我的朋友們，他們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雖然我是個很慢熱的人。
MC：你覺得一個擁抱最大的優點是什麼？
Sabato De Sarno：滿滿的安全感。
MC：假設你可以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你覺得你認得出自己嗎？
Sabato De Sarno：我覺得應該不行。小時候，我一直在尋求認同感，「做自己」根本就是夢。當時後我最想要的，就是可以自由地坦承我的性向，但是在25～27年前，我的家鄉並不接受這樣的風情，那時候身為同志比起今日真的困難許多。
MC：當你在機場的時候，什麼最能引起你的注意？
Sabato De Sarno：家庭，我也喜歡看情侶，一個人跟著另一個人一起。我不喜歡人落單的樣子，因為我常常自己一個人，自己搭飛機去找我丈夫Daniele（目前居住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去拜訪我的家人或是獨居在羅馬。在機場的時候，我會默默觀察人們，然後幫他們編個背景故事。我喜歡做人群觀察，從他們身上總能找出一點什麼，有時候是好笑的，有時候是帶點緊張情緒的。
MC：你曾經分享過一張薩謬爾貝克特（Samuel Beckett）一張背著賈姬包的舊照片，在他的人生觀裡，孤單是生活的一大部分，你會害怕孤單嗎？
Sabato De Sarno：看當下的狀況吧！通常在我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想要自己一個人；如果腦袋開始想東想西，覺得壓力大的時候，我就希望有個愛我的人可以在一旁陪我。跟他們在一起，無須言語溝通，單就他們是我親近的人就讓我安心許多。
MC：如果以你現今的設計師身份回到1950年代，沒有社群、沒有其他形式的曝光機會，你覺得你的風格和設計會有什麼不同？
Sabato De Sarno：我不曉得，我認為我之所以有現在的風格，跟我怎麼長大有關——過往的經驗、我遇過的人、以前做過的工作、經歷過的傷心和快樂片段等等，才形塑出現在的我。我完全想不到如果在那個年代我會是什麼樣的設計師，尤其當時離世界大戰如此地接近⋯⋯我沒辦法回答這一題。
MC：在最新的男裝系列，可以看得出來是對女裝的鏡射結果。當你照鏡子的時候，你看到什麼？
Sabato De Sarno：現在的我，我看見一個不怎麼喜歡自己的Sabato。從個性來說，我是喜歡我自己的，但從外表來看卻不然，這點被認識我的人發現了。我當然希望大家會選擇我為Gucci所設計的服裝，但我自己卻也好奇設計造型的幕後推手是什麼樣子。並不是說我設計了一整套衣服能讓你偽裝自己，我喜歡看人們背後挑衣的模樣，或許不屑，或許害羞，又或許有點感性。如果他們是感性的人，我喜歡服裝無法掩蓋掉人們的感性，可能還延伸出其他想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服裝可以幫助人們看到你是誰或你希望如何被看待，之中的道理跟照鏡子有點像。你和其他人想看到的東西之間只有一線之隔，有時好像他們比你更了解自己。
MC：更多人知道或認識你（或你的私生活）後，對你有什麼影響？
Sabato De Sarno：這是一個全新的體驗，從去年九月開始，突然有很多人認識我，以及我做過的事，我沒預期到會這麼強烈。這之中也有霸凌，有些人看到我是同志、已婚，然後在我倆的合照下留下傷人的字句。27年前我被同學、鄰居嘲笑，如今社群放大了這樣的攻擊，負評從四面八方而來，你沒辦法控制的。以我現在的身份和知名度，起身反抗可能會弄得很難看，這一些我在上任的頭幾天就體會到了，我告訴自己：「你看看，這個人根本不認識我，然後就莫名的討厭我。」我很慶幸我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有個堅強的後盾陪我，但那些單打獨鬥的人怎麼辦？那些不像我有家人陪伴的人怎麼辦？
MC：身為別人的導師，你有什麼想法？
Sabato De Sarno：這是個無比的責任，我會知道是因為我很幸運遇到願意幫助我，且接納我表達自己的貴人，我也願意這樣幫助身邊的後輩設計師，而我也正在這麼做。當我加入Gucci的時候，我並沒有從以前的工作團隊帶人過來，照理來說，跟10位你已共事14年的同事一起做事當然輕鬆得多，但那不是我的行事風格，我相信職場道德，而我相信Gucci內部有許多專業人士，我們有辦法在兩、三個月一起討論出新的系列。剛開始會覺得有點寂寞、壓力很大，經過幾個禮拜之後也就習慣了。
MC：從各方面來看，如今的時尚業是否來到一個全新高度，不單單只是經濟層面？
Sabato De Sarno：這個時期我們需要更注意我們買了什麼、穿了什麼以及想要什麼，一切都要回歸到我們——我們買東西應該要是因為我們發自內心想要，而不是因為買了它才是對的、才會被接受或是才隸屬於一個族群。我18歲的時候，我就會買很貴的東西，像是一件Tom Ford的紅色天鵝絨外套，為了買它，我甚至把我父母送我的項鍊賣掉了。那時候我願意存錢買它，因為當下想要的慾望很強烈，那件外套給我一個性感的象徵，現在雖然穿不下了，但我還是留著。
MC：那是不是應該買的更少，卻要花得值得？
Sabato De Sarno：說起來應該是你為了一個慾望（如果它還越來越強烈），願意付出多少？這道理套用在買衣服上也是一樣，雖然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很自然地，因為我是設計師所以服裝本來就是我一直都想要，未來也會持續想要的事物，但我也明白很多東西因為所費不貲所以不適用這樣的想法。總而言之，一樣東西應該要可以挑起你某種情緒，值得你以不同形式擁有它。
MC：你對於當代藝術的看法是什麼？
Sabato De Sarno：我仍然會為很多我喜歡並且想擁有的藝術作品拍照，現在的我能餘裕投資藝術品，買了我非常喜歡並且仍然深愛的作品，但我並不會停止幫我喜歡的藝術品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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