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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獎特輯 專訪 攝影師/導演-姚宏易,師承侯孝賢、用熱情做一輩子
撰文/潘采萱 攝影/翁偉中
被他慢慢帶到攝影機前
侯導是我的啟蒙老師。當時和他合作前我一部他的電影都沒看過。就跟著他,像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只要他站在旁邊我就不知道該怎麼拍,他知道自己給我的壓力太大,就叫我自己去拍,有時在旁邊點我一下。侯導能文能武,大部份和他合作的人都怕他。但我不去猜他,因為我猜不到,所以我從來不猜。我有自己的角度,就提供給他,然後看他要或者不要,或者想要怎麼修改。侯導的風格極簡,鏡頭數相對少。如果你拍壞了,只能自己想辦法。侯導覺得我有導演天份,本來我喜歡躲在攝影機後面看事情,被他慢慢帶到攝影機前。
侯導的拍攝沒有演練,事前準備工作要做足,到了現場演員就自己走位,有點紀錄片的拍法。事前準備時間很長,實際拍攝時間很短。無論是攝影機走位、燈光佈置,都沒有任何人說,自己就要做好。從《南國再見南國》之後,和李屏賓開始合作,我一直都是賓哥和侯導之間的潤滑劑,因為兩個人的雄性都很強,彼此的溝通需要一個轉譯過程。和他們拍片很過癮,因為他們都非常專業。
慢慢從谷底爬起來
在合作時,和團隊的做法難免會有拉扯,但我相信自己,除非你能打動我,因為我想的事情也許比你想的還要嚴謹。發揮空間是自己找的,要自己突破,然後說服導演和投資方。但改變是不會停止的,既使今天確認了一個環節,明天仍然可能被推翻,自己要準備好幾個備案,心態也要準備好,不然一直被打擊正常人都會很受傷。
長久身處電影產業,我覺得要會安慰自己,因為沒有人能幫得了你。看自己缺什麼,就朝什麼方向去補強。在家裡你要怎麼玩或怎麼用功都可以,在工作場合裡就是要拿出自己的專業。情緒都會有,我也曾經從侯導的片廠跑走三天,但最後還是回去了。也是先從沮喪開始,然後慢慢從谷底爬起來,你不可能永遠在谷底。
像這次《聶隱娘》的票房也令人挫折,因為大家都那麼努力。也只能以波赫士說過的話來安慰自己,寫一書不是要放在書架上的,需要被翻閱才叫書,所以電影也是要與大眾一起分享才是電影,侯導請繼續拍藝術電影吧,因為其他年輕人可能根本沒有機會。侯導是背對觀眾拍片,但《青田街一號》是面對觀眾,以市場的眼光在拍,也非常拚。但票房也沒有很好,也必須自我安慰。
紀錄片式的電影
我的第一次執導經驗,就是拍紀錄片。當時拍完就發毒誓再也不拍紀錄片,因為要不假修飾地補捉人性的殘酷面,活的死的都要拍,我過不了自己這關。之前拍工殤紀錄片《我們三個》時,一個賣咖啡維生的斷腿父親,有一位嚴重青光眼的太太和大近視兒子,當時我的小孩剛出生,我的心裡產生非常大的震憾,這樣該怎麼生活?但是,我不喜歡把片子帶到很悲傷的那一面,我喜歡拍出人性的美好,希望觀眾因此也能受到一些影響。
我們的教育應該從紀錄片開始。當你拍片時,不能去更動人家的生活,要在很差的條件下盡可能地找到美麗的角度。你要進入人的裡面,否則作品三個月後再看就不行了。把基礎打好,然後自己在寫劇本拍電影時,就經得起考驗,我們受到侯導的訓練就是如此。在日本拍《珈琲時光》、在法國拍《紅汽球》時,我們都在街道上直接拍攝,後面好幾位製片,馬上過去追剛剛入鏡的路人,請對方人簽署肖像權使用同意書,雖然麻煩,但堅持不安排臨時演員走來走去,因為安排地再好,侯導自己也不相信。與侯導合作時,跟拍紀錄片是很像的。
光是熱愛還不夠
你熱愛電影嗎?這個問題好簡單又好複雜。光是熱愛,沒有辦法支撐我們拍電影。早期一定熱愛,因為當助理薪水低、工作又不穩定,熱情需要被沖散,沖散之後才知道這條路走不走得了,若最後你仍執意要走,就已經和熱愛無關。要笨!
我不覺得拍電影辛苦。各行各業都很辛苦,不能說電影日夜顛倒就辛苦,我妹是護士,她也要輪大夜班,難道就不辛苦?拍電影的成就感往往比一般行業高出很多。只要你還有一點能力,去拍一些讓人覺得光明的事情,你就得做。當然,這是我會做一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