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窮也要完成夢想！在體育館洗澡、睡在校園裡的洛杉磯女大學生

編輯／顧軒  撰文／Cécile Delarue  攝影／Coley Brown  翻譯／Stacy Lai

（在洛杉磯街頭，許多學生只能睡在自有帳篷或車上。）

「學校好睡多了！你可以全身伸直躺在草叢裡，或是在圖書館打盹。在圖書館沒有人會打擾你，因為你看起來就是一個書讀太累、需要休息的學生。絕對沒人會想到，你其實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遊民。」談起過往生活，Maritza 臉上綻放微笑，就如同其他女孩描述假期一般輕鬆。不同的是，這位20歲女孩口中的故事，正是她血淋淋的生存法則。

Maritza 已經兩年沒有住的地方了，在她成長時，他們家人就被驅逐出自己的房子，「很長時間我們待在同一條街、住在父母買來販售零食的廂型車裡，但想也知道，這根本不是長久之計。」很快的 Maritza 被迫學習獨立，她開始睡在位於聖塔莫尼卡（Santa Monica）的學校，或是附近的洛杉磯加大（UCLA）校園裡。「只要能讓你感到自在與放鬆，那就是最好的地方。」Maritza 補充說。

不過就算是休息，甚至是在體育館洗澡的時候，Maritza 腦袋也一刻不得閒，她會不停地想：今晚有人願意借沙發給我睡嗎？等一下要先吃飯嗎？家人現在在哪？「我妹妹讀大學的時候，我跟她說，可以到學校圖書館幫手機充電順便上網。」手機與網路是她們的娛樂，也是不得不妥協的社會現實。因為光是洛杉磯，就有數千名無家可歸的遊民學生，甚至在社區學校或是較為貧窮的學區裡，每五位學生便有一位是遊民。

 遊民學生日常

每天太陽一升起，便有許多車子小心翼翼地駛離停車場，因為在校園過夜是被禁止的；然而現在許多學校行政單位開始放寬規定，好比洛杉磯郊區的 Rio Hondo 大學，便開放其中一個車位給學生停留，讓他們可以在車上好好睡一晚。這群遊民學生白天手拿瓶水、肩上背著後背包，如同一般大學生坐在體育館長椅上，不仔細看，沒有人會發現他們有什麼不同。Rio Source 資源中心（Rio Hondo 大學專門提供社會資源的線上服務中心）是 Celestina 能長期持續這種生活的重要援助之一，她說，「我通常會自備開罐器，因為罐頭可以立即食用很方便，但為了避免浪費，只要一開封我就會一口氣把它吃完。」

（再度回到街頭，Celestina 的角色從遊民學生變成為窮學生提供協助的策劃輔導員。）

攻讀犯罪學系的 Celestina 在一間名為 Jovenes Inc. 的機構擔任策劃人員，專門幫助像她一樣的遊民學生。她向我們展示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裡頭簡單放上椅子和桌子，這就是她辦公的地方。另外還有一個冰庫、一組冰箱和許多近乎全空的食物架子，會有其他學生不定期來此提供義大利麵或其他生活必需品；而 Rio Hondo 大學的免費食物則多數來自義工捐贈、接收市場上沒有賣完的食材，此外食物銀行也會定期提供一個卡車份量的物資。洛杉磯市其他學校的免費食物物資來源其實也大致相同，尤其是那些越有名氣的學校，擁有的免費物資就越豐富，像是洛杉磯加大（UCLA，一年學費30,000美金）會定期將校內兩間付費學生餐廳的剩菜剩飯免費供應給需要的人，而位於南加大（USC，一年學費70,000美金）學區內的教堂，則是每週三免費提供熱騰騰晚餐。

大學一年級時 Celestina 也過著遊民生活，所以她完全能體會窮學生的苦處：「那段時間真的超痛苦，我甚至不願意去回想，但因為我曾經歷過這些，讓我在幫助其他人的時候，可以感同身受地向他們說：『相信我，我也是過來人。』」在美國，21歲就已經成年，成年後（即使是孤兒）依照法律不能依靠任何人求學，美國政府也不會提供補助。於是成年後的 Celestina 孤立無援，童年住在 Skid Row（洛杉磯遊民區）的焦慮感再次向她襲來。大部份的遊民學生尤其是女性，就如同當初的 Celestina 一樣，對相關機構請求協助羞於啟齒，因為她們不想和一群令人害怕、隨時會有暴力行為發生的族群安置在一塊；但 Celestina 完全不受此想法限制，她找了一棟建築物改建為青年旅館，靠著這份工作支持她唸書。

Celestina 手腕上的刺青寫道：「We got this（我們做得到）」，但洛杉磯遊民問題越來越嚴重，像傳染病一樣一發不可收拾。目前估計有53,000人，其中就有超過5,000人是青年，緊急避難所已經無法負荷。雖然市政府積極推動更多長期建設，但計畫趕不上每天都在成長的遊民人口。洛杉磯租金呈倍數上漲，房仲業一窩蜂投資奢華公寓，雖說高級房屋可獲得較好租金，卻同時淘汰人口更多、更需要租屋的普羅大眾。

夢想，再苦也不放棄

（25 歲就讀傳播學系的 Nikki 白天到慈善機構幫忙，晚上則睡在修道院內。）

以下是25歲女學生 Nikki 的真實案例。由於名下沒有任何財產可以抵押，她沒能繼續支付位於佛羅里達州內學校的第二期學費，「我當時有拿到獎學金，但獎學金不夠付全額學費，就算我的生活除了上課之外全數用來打工，我第一年還是無法交出13,000美金。」無奈的她，只好放下一切來到洛杉磯就讀社區大學，雖說第二間學校不是名校，但學費便宜許多。

我們在 My Friend’s Place 機構認識 Nikki，她跟我們描述她是多幸運才能擁有現在的住所、之前住的避難所與更早之前流浪街頭的經歷，以及她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在 My Friend’s Place 認識的那位女孩一樣：「有好幾週時間，她被毒癮纏身，變得瘋癲和迷失自我。」如今 Nikki 在好萊塢一間高級超市裡擔任收銀員，一週五天，已經持續了三年時光，「每當看著那些在跑步機運動的人，東西買來吃兩口就丟到垃圾桶，真的讓人作噁。」目前她住在修道院裡，一邊完成傳播課程學業、一邊追逐明星夢。在 My Friend’s Place 裡，Nikki 發展出對音樂的興趣，My Friend’s Place 有一間能直接面對 白色「Hollywood」地標的音樂房，讓 Nikki 可以在這裡精進音樂才能，而洛杉磯明星搖籃 Netflix 總部也正好在附近。

幫他們「回家」

穿著畢業服、頭戴方帽，Brianna 正開心慶祝她完成從心理學系畢業的夢想，但這夢想得來不易。因為曾有兩年時間，她和弟弟在街上四處尋找可以停車睡覺的地方。在洛杉磯，睡在車上已經變成一件平常事，她甚至為此作了一張卡片，上面用三種顏色寫下不同標語—紅字，此路不通、橘色，這是唯一一個我們白天可以睡覺的地方，最下面則是用越來越小的綠色字體（停車許可）標註：本區域居住權，可與其他遊民交換使用。「我曾經睡在車內，被一名企圖搶劫我的陌生男子嚇醒⋯。 那晚事情發生後我難以入睡，但隔天早上還是必須早起、離開停車場去上學、煩惱下一個可以洗澡的地方。」

（由洛杉磯市長主導、推廣設於一般家庭後院的「微」住宅，可解決遊民學生漸增的問題。）

一項由洛杉磯市長 Eric Garcetti 推動的新措施「H計畫」（H代表 Homeless，無家可歸的人），是特別針對遊民問題而發展的系列「微」住宅；另外 Matt Devine 則是發明將行動廁所改造成可居住的另類微型居住空間，這樣的住宅坪數不大，只需後院空間就可解決遊民居住問題。Matt Devine 除了尋找願意提供後院安裝微型住宅的善心房東，還另外發展資金募款計畫，網站名稱為「Our Backyard Homes」，目標是要提倡將私人後院和教堂附屬空地改建為住所，藉此紓解洛杉磯日益嚴重的遊民學生問題。

為了宣導自己的遊民學生「宿舍」計畫，目前就讀工程系、夢想前往 NASA 工作的 Luke Shaw，特地前往洛杉磯五十幾間不同教堂門口張貼海報。其實一開始，Luke 也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在他平常玩桌上足球的遊戲間睡覺？直到深入瞭解之後，他連同另外兩個朋友創辦了庇護中心 Bruin Shelter。Bruin Shelter 是首間由學生主導、為了幫助其他學生而創辦的慈善機構，內部共有六張上下舖以及有負責輪班的義工幫忙煮飯與守夜，藉此確保遊民學生安全。現在這裡也是 Maritza 的家，房間雖小，但她絲毫不介意，「這是我待過最好的地方，我的床可以讓我完全伸直與躺下，很舒服！棒極了！」總算有床可以休息，Maritza 也有體力為家人努力，她現在正忙著找地方重新安置她的家人。

至今，美國遊民學生問題依舊難解，甚至數量不斷攀升。雖然他們還沒完成學業、來不及向世界展現他們懷抱的美國夢；但我們願意相信，總有一日他們會找到棲身之處、擁有自己的「家」。因為在撰稿同時，Bruin Shelter  已收到超過一百名申請者，等著明年入住宿舍，期待完成他們有「家」的願望。

（某些學校採用如同 Rio Hondo 大學的方針，免費提供校園停車位讓遊民學生可以過夜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