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菁專欄】瑜珈教室的禮貌

練習瑜珈和練習舞蹈對我來說有不同的意義。因為對藝術或美感的嚮往，心態上執著，學舞蹈比較用功，得失心也重，不但對上課的練習很在意，回家也總上網找影片找書來學習，想要靠近那美感的理想近一點。只是，身體條件不好，侷限就是在那裡，起步又晚，挫折感讓人難受，覺得自己怎麼跳都跳不出那理想的舞姿，傷心懊悔，又努力發憤，對喜歡的老師念念不忘，對敷衍不專業的老師厭惡不已。但上瑜珈課就沒這種得失心了，因為沒有把它當藝術的執著心，只是出自鍛鍊身體的單純心情上課，沒什麼要追求的期待，因此就對自己這種糞土之牆的身體條件，不那麼感到沮喪。

因為沒有得失心，很多動作做不到便不會沮喪，做不到就做不到，做得成的動作就順順得做，就當作花點時間和身體相處，過了一陣子，有時候有種和身體玩遊戲的心情。沒想到，因為無可無不可，舞蹈課因為挫折感與心理因素停了，瑜珈課還慢慢地上著，竟然還有點進步，竟比我念茲在茲的舞蹈課持續得久。

一位瑜珈老師說：「有一種學生沒什麼想法地上課，來了就練，練不到也不棄不煩，只是練習，結果，正因為沒什麼想法，就練下來也練得好。」我好像剛好就是這種學生。

我還想起人生的其他許多事情，是不是也就是這樣呢？戰戰兢兢患得患失的人際關係，搞得自己疲累不堪，沒多花心思的朋友反而順順地走了下來；告訴自己要寫很重要的文章，結果寫得硬澀尷尬，沒想太多就開筆的那幾篇，倒是寫超出了自己的期待。就好像我的舞蹈課和瑜珈課。

但出自天性，就算上瑜珈課我也覺得是觀察人的好地方，不同的老師脾性不同，說話節奏與教學方式不同，就連許多基本動作的體會理解也不太一樣。上多了課，就算自己不厲害，也可以知道誰是細膩熱情而有經驗的老師，誰是剛硬考教師執照其實仍然生嫩卻逞強的人。特別是瑜珈這東西，不只是身體的練習，它還同時動用到心靈、意志，內省與靜心，因人而異真是鮮明。

有的老師充滿熱情且充滿真誠的溝通意願，有的老師仙女一般，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有一次一位仙女老師逐漸出現了急躁與恨意，我便默默知道，一個女人突然從仙女成厲鬼，她愛情上受挫了。更好玩的，也遇過老師明明上陰瑜珈，那種緩慢呼吸靜坐與伸展的那種，她卻止不住滔滔絮絮地聲調急促地重複「愛自己」「給自己機會」「要放下」之類的心靈雞湯言語，你便知道，這教室裡頭只怕每個學生都比老師愛自己也放得下，我心裡知道，這位老師有躁鬱的傾向，那些話全是說給自己聽的。也遇過喜歡炫耀的男老師，一直強調自己比其他「那些苗條的女老師」厲害，次數太多了，也就知道此人性別與自我認同的路還很長。

有一點事，關於禮貌的，我耿耿於懷。同學們在教室中行走，我認為怎樣都不該踏到別的同學已經使用或即將使用的瑜珈墊，瑜珈墊是每個同學暫時的個人空間，在那一至二小時內，那是每人的空間，將在那之中靜心或學習。你去圖書館用的位子，也就是那段時間你的個人小空間，不會希望別人來碰碰撞撞或放點東西吧。

另外，一般上課時大家都會把小毛巾放墊子旁，但有些同學把手機、水杯、外套、小提袋堆在瑜珈墊之間的走道上，那也真失禮，東西多若怎樣也不願放置物櫃，也應該放到教室靠牆的角落才好。也有些同學上課一半拿起手機回簡訊或接電話，可真是瑜珈教室的討厭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