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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好萊塢的這10年,我始終把自己當新人」──食物造型師Anna Lee在片場看見的過剩與不完美
by Cheers快樂工作人雜誌-更新
text,photo/cheers
那是在史蒂芬.史匹柏監製的電視劇《異種》拍攝現場,她反覆試驗因應劇情需要的「外太空料理」,失敗後重做、劇組看了不滿意後退貨,最終花費50小時,將用涼圓製成的未來食物「晶球」交到演員真田廣之手中,最終影片露出,僅有5秒。這是食物造型師Anna Lee的日常。
合作過的知名演員包括艾迪.墨菲、丹佐.華盛頓等,在好萊塢闖蕩十年,不論是豪華結婚蛋糕、黑人靈魂菜,或是素食荷包蛋、假大麻、嘔吐物,都能在她的巧手下展現出維妙維肖的姿態。
從第一部擔綱美食電影造型師的《丘奇先生》,洗菜、採買全都自己包辦,到現在有兩位助理協力,也有穩定案源,年僅35歲的她,語帶期盼的說,11月好萊塢復工,將有3部片等著她回去大展身手。
台灣藝術大學電影學系畢業,Anna 10年前捨棄旅遊節目《瘋台灣》的執行製作,隻身前往洛杉磯的社區大學學廚藝,只因「本科是電影,料理是興趣,做不出選擇。」
在從主廚蕭政維的食譜書自介中發現「廣告食品美術」一職後,她爬梳為數不多的網路資料,發現“food stylist”(食物造型師)可以完美結合兩者,算是為人生定了錨。
前進好萊塢,用專業和好溝通說服人
但女性、華人臉孔兩個並不加分的標籤,如何在高壓的好萊塢片場中生存?專業上的準備,吃得廣、看得多,勤實作是基本盤。
她曾經利用沒有案子的兩個星期,舉辦一場為期12天的「食物馬拉松」,開放親友參加,人數10~30人不等。而Anna給自己的挑戰,是用不同的料理風格,為座上賓準備晚宴,舉凡墨西哥、義式、日式……,有一天甚至是清冰箱日,將剩餘食材變化出創意料理。
至於在片場的心理素質,面對高壓與種種不確定因素,Anna說,不要“Take things too personally”。
很多人會把自己放得很前面,只追求自己認定的完美,但忽略了電影是團隊工作。
她很清楚,自己的角色是「在對方給我的限制內,表現到最完美。」務實的藝術家性格,讓她比同業更能持續累積人脈。以大局為重、不鑽牛角尖,只要能成為好萊塢中創造特殊時空、場域的一員,Anna就樂此不疲地沉浸在食物造型裡,持續挑戰與精進。
說起最辛苦的事,提重物、身體上的勞動似乎是其次,最難的是「等待」。
有時候食物做好後,一等就是6~7小時才拍攝。樣貌走鐘、口味不新鮮就得再加熱或重來。耗費心力完成的作品,最終畫面被剪掉,在電視機前怎麼樣也等不到,也是另一憾事。
但Anna笑著說:「其實適應得很快啦,大概兩到三部(電影)後就看開了。」因為食物道具並不只是為了出現在鏡頭前,幫助塑造現場場景、讓演員盡快進入角色,也是功用之一。
雖然已熟稔工作10年,但Anna仍秉持著過度準備、以新人心態面對每一場不同類型的電影。為了不讓自己因有經驗就掉以輕心,她思索一下後說,「我會每次都把它當成是第一天上班。」
曾經導演臨時在劇本中加上給艾迪.墨菲吃的歐姆蛋,但對只愛吃太陽蛋、煎蛋等蛋料理的Anna來說,完全是新菜色,於是她在3個小時內,用200顆蛋練習製作了50遍,現在能自詡為歐姆蛋達人,歐姆蛋更成為她喜愛的早餐選擇。問Anna是否會因反覆練習感到厭煩,她敬業及正向的態度一以貫之:「都只有想著盡可能把事情做到好而已。」
讓在意身材女明星也買單,好看更要美味的食物道具
食物造型師除了為食物上妝,食物道具本身都要能吃、好吃,也是Anna的堅持。
拍攝《丘奇先生》先生時,一碗扁豆湯竟讓女明星娜塔莎.麥克洪在拍攝時已喝了數小時後,下戲要求繼續加湯。曾做出劇本指定、讓男主角不敢嘗試的「巧克力通心麵」,想不到男主角勉強試吃後,意外被特殊口感吸引,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就連電視劇《異種》中來自外太空的未來食物,Anna也用分子料理概念,以烤至透明、滴入色素的糖漿做成彩繪玻璃,插在餅乾和香草打碎而成的青苔上,宛如藝術品的創作還能食用,都令片場工作人員驚呼連連。
名人的貼身私廚,滿足味蕾更要貼近人心
身處夢幻好萊塢,拍片時與名人共處12小時已令眾人稱羨,Anna的另一個身分還是進入名人家中,提供日常料理的私廚。
像是導演JJ亞伯拉罕就是她的客戶,一週兩天為全家人做晚餐。Anna說:「只要是世界各國的家常菜,JJ家都喜歡。中式炒飯、越南烤雞,他們尤其愛吃日本米。」
私廚的工作使原本就熱愛「食物」的Anna有更多感悟,「因為吃是最能凝聚人的方式,就算是平凡的家庭聚餐,也讓家人有時間坐下來,好好交流近況。」
面對不同客戶,Anna會在心中存下一個料理資料庫,透過觀察和客戶反饋,不斷更新他們的喜好。
她自承現在不再會為了賺錢,接不好相處的客戶,現有的客人都是她真心喜歡的:「因為有感情,才有辦法為他們端出好料理。」曾經有一家人因為不滿意美國總統的選舉結果,情緒低落,她見狀後,提前端出感恩節大餐,讓客戶直呼:「雖然想哭,但確實被撫慰到了。」
人生的歷程離不開食物,Anna用多變的食物外型踏入好萊塢,更用貼近人心的料理走入名人的家常。
擔任私廚的另一個目標,是推廣台灣的美味。例如這次因疫情回國,Anna吃到令她印象深刻的眷村菜:炸饅頭炒蛋和炒餅,就希望能在復工後,帶回美國家庭,讓客戶嚐嚐家鄉的味道。
美好影像呈現的背後,是過剩與浪費
在奢華的電影工業好萊塢10年,Anna卻始終與金字塔頂端保持著距離,她站在廚房,以幫傭人的視角觀察,寫下《五星級廚餘》這本書。
也許是在社區大學進修廚藝時,公車站到校門口的遊民大本營仍歷歷在目;也許是洛杉磯4萬人流離失所、加上市區周圍共6萬人無家可歸,這些數字始終放在心中;更可能是每天在片場完成五星級料理後,因好萊塢過度準備的文化,讓料理淪為一桶桶的廚餘。讓她用6年的零碎時間,動手寫下一部部美好電影背後,不為人知的反差與浪費。
期望能聯合食物造型師和攝影師,成立團隊,處理五星級廚餘是Anna近期的目標。她希望利用剩食,教導如藥物上癮者等與社會脫軌的年輕人一技之長,再將食物捐給流浪之家。認為自己在好萊塢是幸運的Anna,期盼能用團隊的力量幫助不幸。
另一個想實踐的目標,則是將好萊塢所學帶回台灣,讓更多人了解食物造型這項專業。她更期盼能與餐飲科系合作,以自己為標竿,翻轉「讀餐飲就是成績不好、薪水很低」的社會觀感與刻板印象。
談起做料理時眼神中有光,解說食物造型時更鉅細靡遺,Anna在快節奏的好萊塢片場,並不覺察自身的辛苦,只有想把事情做好的心,她的故事,在在證實了「找到自己有熱忱的事,就等於一輩子不用工作。」
從熱愛料理、為食物妝點造型,到用食物發揮社會關懷與影響力,Anna將提著她的銀色工具箱,往用食物闢出的寬敞道路繼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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