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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媽媽桑席耶娜,華燈下酒家女の條通人生:「推廣日式酒店文化是我的使命!」
by JuJu Chen-更新
採訪撰文/陳佑瑄 攝影/登曼波 Manbo Key @波文映畫社 MW studio TW
有五木條通之稱的林森北路,從市民大道到南京東路、中山北路到新生北路這一帶範圍,以日文「條通」慣稱的巷弄「大正町」,過往在日治時期是日本官員的高級住宅區;後來隨著越戰關係,美軍進駐下,各式餐廳、酒吧、舞廳、舶來品店和旅館林立;接著又在美軍撤台,日商紛紛到此設立公司行號,匯聚不少派遣洽公的日本人,應運而生許多卡拉OK和居酒屋、陪侍酒店等場所,呈現歌舞昇平繁華的極樂光景。
挺身而出宣傳條通文化
眼前身著復古花色洋裝戰袍,自稱是末代日式酒店女王的席耶娜,在夜晚降臨之際,帶著一群紅男綠女穿梭在五光十射絢麗霓虹招牌下的街廓,細數著條通商圈的前世今生,認真神情下挾帶著風趣口吻的介紹,卻也同時感慨著「條通在早期興盛期,有600多家酒店;2016年我開始帶導覽時,只剩130幾家;這兩年多疫情衝擊下,已剩不到30家門可羅雀苦撐著。」
眼看著台日風情的根本文化逐漸沒落,席耶娜不忍大時代下的產物消失怠盡,「覺得自己應該挺身而出,肩負起條通文化的宣傳職責,帶動商圈生機。」她說,「一般人很難會接觸到酒店,加上社會觀感層面總留有刻版印象;事實上,風俗行業存有各式各樣型態的店家。」身為這個產業一份子的她,很希望更多人深入認識日式酒店世界,理解其中樣貌,「現在像我這麼開心做酒店的人快不覆存在,這或許是上天派我來推廣條通特色的原因,而愈做愈有使命感!」當白天看到有年輕人走進條通,席耶娜形容那份內心的激動真的難以言喻。
傷害過我的騙子都是貴人
時光倒轉,小時候在作文簿寫下我的志願是當新娘、做家庭主婦的席耶娜,來自高雄,因原生家庭家境不好,身為長女的她13歲開始打工,負擔兩個弟弟的學費和生活費;在台中唸書,18歲北漂到台北工作,在百貨公司當了櫃姐幾年;「22歲年輕氣盛時,被洗腦兼職做了傳直銷,投資半年就獲利倒賺20幾萬,嘗到甜頭便開始囤貨當起上線。」
直到有一天,在夜店認識了一位法國男生,自以為找到真愛的她,隨後買了機票飛到巴黎追愛,「當時也特別安排去傳直銷進口的法國品牌薰香精油旗艦店參觀,結果到了才發現標榜高檔貨的產品根本是騙局一場。」大受打擊的她,坐在左岸咖啡館,喝著苦澀的咖啡大哭掉淚,決定回台後揭發一切,把所有貨都退掉,再也不做傳直銷。
販賣曖昧友情的類藝伎培訓
然而天生重情重義的席耶娜,憑良心不想辜負下線對她的信任,吸收了所有商品,讓負債飆到80萬。於是為了償還卡債,自知沒有做酒店小姐條件的她,「長得不漂亮,身材又不好,聲音粗嗓門大,光是吃燒酒雞就會醉,一杯就掛的酒量超差。」為了賺錢還債,她抱持著要出場陪睡賣身的心理準備,隨手翻了報紙分類廣告求職欄,便硬著頭皮找了家諳英日文、薪優的日式酒店面試。進去應徵後,她才發現原來酒店有TA之分的台式和日式,而且日文的媽媽桑就只是老闆娘的意思,並非台灣人解讀的妹頭,「早年日本的日式酒店都是夫妻經營較多,希望營造讓客人像是回到家般自在聊天小酌的感覺,所以老闆是男生,就會叫爸爸桑。」
傳統老日式酒店的客層多為外派來台駐地的日本商務客,在低調著重隱私的內部酒場空間,需維持日式禮儀和環境整潔,「設有兩道門的機關,基本上採刷臉制,屬於陪侍行業;賣的是曖味,著重的是友情,遵行舉止優雅,和眼神互動。」她強調,在講究細節和習慣尊重的潛規則下,像是坐檯姿態、遞毛巾、折紙巾、點煙、倒酒和攪拌酒、遞酒等等桌面服務的眉角都要練好到位之外,還要進階進行「類藝伎」培訓,「每星期有三天要提早兩小時到店裡上日文課,學插花、茶道、瑜珈、讀報看日本新聞,以及去練習場學高爾夫球。」她笑說,「求學時都沒這麼努力增進十八般舞藝。」
安身立命的條通生存之道
總是豪爽的笑、個性海派的席耶娜,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面對酒店天天上演甄嬛傳、小姐彼此鬥心機搶客人,自也練就了一番人際關係經營手腕,「為了抓住客人的心,都會有些內建招術,比如我的基本標配是會用三秒、七秒凝視法,觸發出想像中的戀愛感。」
擅長經營細水長流友情客的席耶娜,在一般陪侍小姐平均年齡落在有較多人生歷練的35歲階段,當年她25歲的花信年華,在歡場中如魚得水,擁有左右逢源好人緣,找到她安身立命的生存之道,「進入這行沒多久,就交到一位澳洲男朋友,被他包養。」席耶娜覺得更幸運的是,在第一家店就遇到很好的媽媽桑和前輩大姐,平常總對她耳提面命,「建立了我要懂分寸、設定生活目標的正確觀念,所以我拿著澳洲男友每個月給的生活費,去救國團進修英日文,學程式、美甲、珠寶設計,上健身課。」不僅排滿白天日程,晚上凌晨一點下班後,常會到24小時敦南誠品找書看,從中瞭解怎麼當個有魅力的好女人。
真性情的她很快地在燈紅酒綠花花世界裡,體悟明白了「情海無邊如戰場,感情觀總是會不斷地被催毀再重建。」說話直白的席耶娜,進而表明歷任猶如八國聯軍的男友都是從客人裡面挑的,開玩笑打趣說「缺男人,我就進店裡 Round 一 Round 就有了。」雙子座敢愛敢恨的她更大膽直言,「何況要上哪去找到日式酒店裡,老天爺已經幫忙篩選過、送上門這些跨海而來的菁英呢!」
擒人先擒慾的愛情招術
自認金魚腦的席耶娜,雖然無法經營多角式愛情,但做任何事都十分投入感情的她,人生如戲的精彩閱歷不斷翻篇。27歲時,跑到日本東京歌舞妓廳做黑工兩個月;29歲那年正值友情、愛情、親情都不順的萬念俱灰低谷期,就申請了澳洲打工渡假,到墨爾本紅燈區販售從台灣批貨過去的情趣內衣,逍遙待了一年半,直到感情受騙傷心欲絕返台,又再度重回條通酒店工作。
32歲頂下八條通生涯第一間日式酒吧,正式退役當起媽媽桑的她,陸續開了四間比較低價位的酒吧,現在僅經營日本朋友 Sugar Daddy 投資她500萬,在六條通開設的 BAR NINE,秉持著條通內出淤泥而不染的日式酒店服務精髓,提供沒有小姐坐檯和卡拉OK設備,但也會陪伴客人聊天、傾聽心事的另種情感諮商的心靈轉運站。也因為在溫柔鄉中,看遍形形色色男女的席耶娜,揚起驕傲的微笑嘴角,稱說關於情愛 Database 比一般女生多的情況下,特別開設了「擒慾實驗室」,不定期邀請各界達人開課情慾相關的講座,「教導眾生如何”性”福的調情”做愛”,不會只是健康教育課本紙上談兵的平面解剖圖性知識教育。」她表示,目前更在籌備推出兩性關係情場攻略線上課程,讓世間女子能更加認識自己,更懂得愛!
當紅牌為弱勢女力發聲
有鑑於大環境改變,力圖振興條通文化的席耶娜,2015年成立「條通商圈發展協會」;隔年覺悟到日式酒店的沒落會抹煞掉條通根本,而身先士卒擔任導覽,帶領遊客走入條通,認識日式酒店文化;2017年與進駐到BAR NINE 對面的複合式展演場域-濕地創辦了首屆條通藝術季,將約20位台灣藝術家作品分別放置在各個店家展覽,現在還有一面牆飾手繪畫留在BAR NINE 店中可欣賞。
成功跨界文藝範疇,讓條通商圈更活絡後,「堅持對的事情就是要做」的席耶娜,無懼打壓抹黑的評批指責聲浪,嚴肅中說笑「為了大家不要跟著條通一起往下墜,我就算用指甲抓著爬,流血了也要爬上去。」用樂觀走在輿論鋼索上的她,更為了一向被貼標籤、容易心生自卑的酒店小姐發聲,希望提昇同業人員共好,而在2020年與一群酒店公關和情慾服務業工作者,設立了「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協助同業勞動者各項職場困境和權益保障的捍衛。
笑言自己是工會理事吉祥物的席耶娜,負責對外宣傳的職責,在去年因三級警戒,八大行業被迫停業五個月,她就將酒吧場地作為中繼站,將食物銀行和各大社福團體提供的一千多箱物資,分送給失業的酒店人員,當中不乏許多缺奶粉尿布的單親媽媽。這也讓她有感地說,時空背景轉變下,網路交友平台興起,人人只要手機架好、濾鏡開下去,都可以是網美直播主,在線上聊天斗內。因此,這世代年輕一輩的男生不跑酒店、女生也不會去應徵小姐,「斷層愈來愈大,日後10到15年間,陪侍行業應該只會留下真正的弱勢族群。」
涉略多元、熱愛閱讀,席耶娜多年來不遺餘力奔走推動條通文化,在深不見底的酒店海中世界,即使驚濤駭浪,也沒有退縮離開。於她而言,「條通是我的再生父母,18年來提供我養分,是血濃於水、斷也斷不掉的恩情,讓我遇到很多貴人,給予我協助,也讓我得以有能力再幫助別人。」一輩子都是條通人的她,有著多到訴不盡的感激,集眾人心力讓台灣人看見條通。
席耶娜最後大呼「未來我要變紅、要有名聲,具有影響力,這不為我自己,而是我可以更有力量為同業發聲。」正如她此刻手邊作家黃大米的書所寫「要當紅牌是一種志氣,代表你願意積極提升實力,讓自己強大,讓自己活在被命運眷顧的一邊。」讓她心生共鳴,決心積極向上,翻轉酒店小姐的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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