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LATIONSHIP聊心事
對關係有心、無心，不是非得要不遠千里，或者24小時陪伴，而是能讓人感受到「你一直都在」
by Ren-更新
Photo / Netflix
愛會讓人有恃無恐，不愛的人永遠沒空
我們都渴望永恆不變的愛情，但時間殘忍，有些人的真心誠意就像是有限期的鳳梨罐頭，多熱烈的交集，終會過賞味期。
對關係有心、無心，不是非得要不遠千里，或者二十四小時陪伴，而是能讓人感受到「你一直都在」。
「一個男人很愛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呢？ 不愛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
一個讀者私訊這句，然後和我說了一個故事。
二○一七年冬天，她一如既往在下班後，到敦南誠品看書，這是她作為小夜班護理師的唯一消遣。就是在那天，闖進了一個改變她作息的人。
「比起說再見，我們更擅長想念。」突然，一個聲音打破她閱讀的寧靜，她急忙把書放下。
「這本好看嗎？ 」對方問。相隔僅五十公分的距離，有一個留著鬍渣、戴著毛帽的男人，正對著她笑著。
「還行，我還在看。」她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又把書本拿起，擋住了自己的臉。
而他也拿起同一本，坐在她的旁邊空位。
「幾年下來，你將明白有些人適合交往，有些人適合遺忘，有些人會讓你錯愛一場，還有些人壓根就配你不上。」他唸著書中的文字。「這句寫得不錯。」
她又緩緩將書拿開，對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說：「我不是故意要打擾妳的。前幾天，我失戀了，就來這裡找書讀，看能不能好一點。結果， 看到妳拿了本書靠在書櫃旁打瞌睡， 後來我什麼書都沒看，就看著妳。我告訴自己，如果下次又在這個時間遇見妳，就當作是上帝的指引，我一定要來和妳說話。」
她承認，如果是其他男生這樣說，肯定把他當變態，但他的笑容太可愛。而且她也不能假裝從來沒有幻想過，在凌晨的敦南誠品被搭訕的浪漫故事，也許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天，他們聊到凌晨三點，雖然沒交換聯絡方式，但每天小夜班結束，她幾乎都會在這裡見到他。他讓她覺得最與眾不同的，是他有點企圖卻不刻意，靠近卻又不過度躁進，不像其他男人的搭訕方式，總是問東問西的身家調查。當然他們還有許多共同話題，比如都喜歡樂團落日飛車、喜歡三毛、喜歡冬天，也都不喜歡雙子座的人。
隱隱約約，她開始覺得這樣的緣分，像極了該陳列在誠品書架上的小說劇情，風馬牛不相干的兩人，在換日時的書店相遇，撞上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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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星期後，他們有了彼此的Instagram，也是那天，他們第一次離開書店，從仁愛圓環散步到市民大道，在道別前，他吻了她，那時天還沒亮，但她只希望這個夜晚可以再拉長一點。
「男人在愛妳的時候，會讓妳覺得自己就像愛情電影裡的女主角，妳什麼都不用說，他就會捧著意想不到的幸福在妳面前，可能是一束花，一碗熱湯，或者是一雙足以抵禦全世界攻擊的臂膀。」
交往後，他們最常約會的地點仍是敦南誠品，有時會看見他拎著宵夜在門口等她下班，有時他會趴在書店的桌面上睡著。每晚，他們都會窩在不同種類的書籍區，心理學、星座、投資理財、藝術、旅遊、兩性愛情，然後各自拿幾本相關書籍交換彼此的想法。
她喜歡他侃侃而談的眼神和那有趣的靈魂，就如同發光的星體，帶她探索未知而無際的宇宙。即便偶爾契合，偶爾分歧，但至少對她來說，都是能更加瞭解他的方法。
會這麼說，是因為他們幾乎只在凌晨見面，在書店或是吃宵夜，又或者到她的租屋處共眠，然後天亮後他就會離開。即便平時她休假，他卻總沒空，他說因為自己職業是動畫設計，幾乎全年無休，習慣待在工作室與世隔絕好找靈感，他還說自己的家很亂，只有小小一張單人床，所以從不邀請她。他告訴她，自己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但前任不相信，總吵著自己沒有安全感，搞得他感情與工作兩頭燒，最後還被甩了。所以他希望她能理解，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即便女人的第六感有多麼強烈，即便兩性書籍上的箴言都直指他鬼話連篇，但她還是不願讓自己的猜忌打翻兩人平衡，她相信愛情的樣式有很多，不能拿常理和基準去否定非典型的例外。
「 男人不愛妳的時候， 就像把妳丟到陌生的城市， 說著同樣的語言卻無法溝通，再日常的生活都會水土不服。更痛苦的是，他會讓妳覺得自己就像個人見人厭的負面體， 妳會開始自我懷疑， 彷彿都是自己做錯了， 所以妳變得不可愛，會被這樣對待，都是妳活該。」
就這樣，她兩年來配合他，當一個溫順的女人，而他也偶爾會突然抽空，在深夜以外的時候和她約會，哪怕這樣的見面更像一種是施捨，又或者只當他慾望發洩的出口。當然，她也曾探問兩人為何有這般相處的時差，卻總會在他開始不耐煩時就住口。她知道，心裡那塊蓋著黑布的鏡子，即使自己繼續假裝看不見，但還是聽得到，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直到有次她生了重病在家休養，希望他能來照顧，但他說最快就是凌晨，如果想要吃什麼他可以給錢，請她自己叫外送。她說好，她不鬧，便掛下電話。凌晨病人早該睡了，也不麻煩他多走一趟，她的薪水比他還要多，不缺那點錢，但這些話她始終沒有說出口。
但生病的人， 代謝都是慢的， 包括情緒。她完全沒有辦法休息， 腦中盡是委屈，翻來覆去仍無法入眠。這樣過了大半天，她決定向他吐露滿腹心酸，反正都已上吐下瀉，也不差這一點心事。
晚上十點，在這兩年來從不會打電話給他的時間，她一通一通地撥，直到第十通，電話終於接起來。
「喂，不好意思，我老公在洗澡，我看妳打了很多通電話了，是不是房子又漏水了啊？ 」
「什麼意思？ 」
「我看妳的名字是『晚上漏水』，不好意思，他總喜歡把常客的case當成來電的名稱。」
「他不是做動畫設計的嗎？ 」
「什麼呀？ 他是做水電的，妳等等再撥，我準備要去上班了，先這樣。」
她呆看著電話上親暱的稱呼， 好確認自己不是撥錯電話， 原來自己只是一個「晚上漏水」的女人。
原來他已婚，原來他不是設計，卻設計一個世紀大騙局。一陣噁心，她又到廁所吐了幾輪，她不確定是病毒引起，還是因為瞎了眼的愛情。後來，他不斷來電，每個震動都讓她害怕得發抖，她不知道躲在棉被多久，直到她平時下班提醒打卡的鬧鐘響起，她才看見手機十幾通未接來電，與一通語音信箱。
「妳打電話來了是不是？ 叫妳不要打，妳偏要，現在知道了，有比較開心嗎？ 都是妳害的，是妳打壞了本來很好的平衡關係，以後不要見面了，妳別再打擾我的生活。」
兩年的真心，連一句「再見」也換不來。
她竟還試圖想打電話向他解釋，卻發現自己已被封鎖。這才發現，她若想要找他，也不知從何找起，她連他住處都一無所悉，明明就在同個城市，竟然會在這樣的時代，瞬間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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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半年，她不再去敦南誠品，因為她怕見到他，不知如何面對，卻也更害怕見不到他，在偌大的書店裡，夜晚會變得無比漫長。
回想這段感情，她知道他曾愛過。他們一起徜徉書海，聊過天南地北，一起耗盡一日空閒， 見過凌晨三點的台北。若沒有愛， 他們哪裡都去不了； 也因為愛，他敢誤入歧途，卻也拉她走進這趟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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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二○ 年五月三十一日， 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敦南誠品， 就此劃下句點。當晚，她去了熄燈紀念活動，告別一座不夜城，告別一段回憶，也在心裡踏實地告別那一個人。
我們都渴望永恆不變的愛情，但時間殘忍，有些人的真心誠意就像是有限期的鳳梨罐頭，多熱烈的交集，終會過賞味期。就像三毛那句： 「 我相信， 真正在乎我的人是不會被別人搶走的， 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
因為有愛，你能奮不顧身，我也能肆無忌憚。打從心裡的在意，才是將愛談得從容的原因，「距離」與「時間」僅是無意義的量詞。因此，那些被時間去蕪存菁的人，不過也是適得其所，繼續懷抱著滿嘴的藉口，那些人才匹配不上你的炙熱眼眸。
《被時間留下的人：唯有失去，才足以讓我們成為一個大人》
作者： P’s
出版社：悅知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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