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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悲傷的7大迷思!悲傷有時間表?人對失落具有復原的本能?
by Ren-更新
文 / 《繼續前行,悲傷就不會是盡頭》 Photo / Netflix、IMDb
一定會哭?傷痛必然會痊癒?—關於悲傷的七大迷思
在進入後續的章節之前,我想先排除一些關於悲傷方式的普遍迷思。這些迷思多年來因為外行人、心理學家和心理諮商師的推波助瀾而持續存在,但它們已經讓數百萬人身受苦痛,若非它們,人們會以更自然而健康的方式經歷悲傷。
這些迷思相當普遍,卻從未被科學研究所證實。認清它們,可以防止你產生不切實際的期望。
迷思1:悲傷是可預測的過程?
悲傷是無法預測的。如果我們真能知道自己會經歷什麼事、又會在什麼時候經歷,以及悲傷會維持多久,事情就容易多了。
一些最早期的醫生和治療師把悲傷視為一種疾病,而且相信悲傷就像許多病症一樣,會按常理發展。他們也認為,心理諮商就像醫學一樣,可能會緩解症狀,甚至縮短悲傷的時間,而且沒有併發症,悲傷的人終究會康復。
「悲傷是可預測的」這種觀念,是悲傷五階段理論之所以很普遍的一個原因,即使研究從未證實此事。但「我們會經歷不同階段並能逐漸回復」這樣的想法,則保證傷痛會有解方。我們會認為,自己的心路歷程就像是個故事,在故事中,主角面臨了挑戰,而且在經過各項試驗之後會變得更強大,也更明智。
事實:悲傷是很個人的。你的悲傷和你一樣獨一無二。
勇敢面對悲傷的確會使人成長,但你所採取的方式,可能和造成你悲傷的失去一樣是無法預測的。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們來自不同的文化,擁有不同的信仰,過著不同的生活,和所愛之人擁有你們獨特的關係,也保有自己的過往記憶。
我們經歷的每一項失去都是獨一無二的。經歷喪父或喪母之痛,不一定比遭逢喪子或喪偶來得輕易或艱辛,它們只是失去的對象不同。每一種死亡也都是以獨特的方式發生,有些是因為久病不癒,有些則是突然發生,基於這一切的差異,我們不會以相同的方式回應悲傷。
迷思2:悲傷有時間表?
相信悲傷會有時間表,是嘗試使「無法預料之事」變成「可預測之事」的其中一種做法。就像疾病是遵循一個確切的途徑:我們感冒,多半會持續一、兩個星期。那麼,悲傷又會持續多久?
近親過世後,一般准許的喪假時間,似乎是暗示我們在幾天或幾週內,一切應該會恢復正常。所以,只要給予一定的時間,或許最多一年,我們就應該會「撐過去」。
事實:我們根本無法預知悲傷會持續多久。
社會上存有「悲傷只能延續一個月(或一年等)」這樣的期限迷思,所以當一般人認為你心情應該比較平復時,你甚至會發現自己感覺更糟了。但請記住,悲傷並沒有所謂的「應該」。
悲傷不是按常規發展的疾病。相反地,悲傷會在人生中迂迴前進,你無法預測它的路線或時間,也無法預知它會改變你的時間和地點。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
我演講時,曾被問到諸如以下的問題:「我母親的憂鬱會持續多久?」「我兒子生氣的情況會持續多久?」但我們很少一次只經歷一種主要的情緒,我們可能會同時感到憂鬱、生氣和懷疑。人的情緒是錯綜複雜的。
我經常把悲傷形容為雲霄飛車,即使所有的軌道都有高低起伏,但每種雲霄飛車坐起來的感覺都不一樣。在大部分的雲霄飛車中,搭乘時的開端,也就是緩慢爬升到第一個高點時,我們主要感受到的是緊張,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爬升的過程中。悲傷也是如此。這個旅程的開端通常不是最艱辛的部分,我們可能還是會感到震驚。即使是面對久病之人,但當對方的死亡真正來臨時,還是多少會讓人措手不及。
我父親的情況就是這樣。他因為罹患絕症而待在安寧病房,他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我們也都明日,大家全都生活在這種心照不宣的情況下長達好幾個月。我們看到他的生命力日益衰微,但那種緩慢的衰微使我們感到平和與放鬆。他在感恩節不久後離世,但我們原先以為或許他可以撐過耶誕節,結果他在睡夢中逝世,時間是十一月三十日。即使是這樣在意料中的死亡,也讓人感到錯愕。
雖然死亡的定局會令人震驚,但是在人剛過世時,有些因素會對我們的心情產生緩衝作用,像是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像是:得規劃喪禮,確認訃聞和鮮花,送出死亡證明申請書,還有各種文件和報告需要經過審查,這些繁雜的瑣事會讓我們無暇感受悲傷的錐心之痛。另外,親朋好友給予的滿滿關懷,也會在這個初期階段給予我們溫暖和撫慰。
稍後,也許經過一、兩個月,許多人經歷了深沉的悲痛,震驚之情逐漸遠離,與死亡相關的工作也暫告一段落,獲得的支持就會漸漸消失,因為周邊的人們已不再沉湎於過去,生活仍要繼續。我的一位客戶談及她休完喪假後返回工作崗位的第一天,信箱裡沒有任何慰問卡片,語音信箱裡也沒有支持打氣的訊息。她說:「後來我了解,我是孤單的,真的是獨自悲傷。」
還有些低潮則是不可預期的。假期往往很難捱,生日或週年紀念等特殊日子也一樣,尤其是忌日更讓人難受。與季節有關的線索也可能讓你想到逝去的親友,如果你在夏末遭逢親友過世,八月下旬的開學特賣會可能會提醒你的失去。還有些具有意義的特定日子,像是:「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帶他到醫院的日子」、「這是她陷入昏迷之前我們交談的最後一天」。
你的悲傷旅程會依你與逝者的關係、你是什麼樣的人,以及你感受到的是什麼樣的失去而定。隨著時間流逝,恢復日常的例行活動可能逐漸變得容易,但有些時候則真的很難熬。
可能甚至在失去後的數十年,你仍會悲從中來。對我而言,在喜迎孫兒誕生,未能和我父親分享那個時刻,以及分享孫兒以我的名字來命名的欣喜,我覺得錯失很多。
雖然悲傷沒有時間表,但在本書中我仍會嘗試提供一些準則,協助你做有助於克服悲傷的事情。
迷思3:悲傷是要懂得放手?
我認為這是所有與悲傷有關最具破壞性的一個迷思。這個迷思可以追溯到佛洛伊德最早開始論述悲傷的時候。佛洛伊德建議,哀悼的過程要包含慢慢抽離曾經投注在逝者身上的情緒能量,然後將這種能量再投注到其他人和關係上。換句話說,他認為悲傷與「放手」這件事有關。
但我認為,如果說哀悼的過程是檢視和釋放投注於一項關係的情感,這種對悲傷的過時觀點,根本不是看待個人失去的好方法。
例如,當美國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恩過世時,他的遺孀科麗塔.史考特.金恩做出一項慎重的決定:她要繼續發揚金恩留下的功績和一生的志業,繼續為推動人權而奮鬥。與此同時,她也決心不再婚,因為再婚會弱化她作為金恩遺孀所具有的道德權威。沒有人可以說,以她的哀悼方式維持她的連結是錯誤的。
「放手」對我們悲傷心理諮詢這行而言是行不通的。在執業時,我發現許多個案都擔心,痛苦減輕就代表記憶已逐漸消失,因此他們寧可深陷痛苦,也不願忘記過去。但我向你保證,當你的傷痛逐漸淡去時,你將更能保有回憶。有些跡象甚至顯示你會變得更好,包括你已能笑看逝者的過往,而那些是逝者在剛過世時會令你痛苦到不堪回首的故事。
事實:死亡並不會讓關係結束,我們與所愛之人會持續保有連結。
死亡結束了一個生命,但並未結束一段關係。有關「悲傷代表需要放手」的觀念,近年來已經有了徹底的轉變。傷痛並不代表需要切斷與逝者的連結,反而能與他們持續保有連結,而且這種連結會以許多方式呈現。
回憶也會滋養和溫暖我們的生命。我們所愛之人已成為我們人生的一部分,我們無法與之分開,他們會在我們成為什麼樣的人,以及我們如何看待自己的方式上,留下難以抹滅的標記。例如,我是我哥哥姐姐的小弟,也是我父母的兒子,這些身分定義了現在的我。
我們的家族會留下成就,又或是包袱給我們,還有最明顯的是身體特徵,例如我們笑起來的樣子,或是眼珠的顏色和髮色。比較深層的遺緒,則是我們學到的人生教訓,以及我們從那些關係獲得的體悟。有些遺緒可能很小,卻很有個人風格。例如,我每天一早都會擬出待辦事項清單,這是我承襲自我父親的習慣。後來,我兒子也會這樣做。
有些人則經歷了非凡的連結時刻,例如實現夢想後,覺得是逝者冥冥中的庇佑;或是因為死亡,使我們體悟到自己生而在世是有意義的。我們也可能透過信仰感受到其他的連結,例如相信我們哀悼的人已上天堂,我們終有一天會再相聚。
但也要注意,持續進行的連結何時會局限我們的人生,也就是說,你無須一定得信守已經不合乎情理或對你已無助益的承諾。例如,我的學生覺得他必須遵守對臨終父親所做的承諾,進入政府機構工作,但他現在並不再希望擔任公職。另一位個案則曾在她丈夫臨終前向他保證絕不再婚,但後來這項承諾對她造成了困擾。
你永遠不會完全失去與你所愛之人的連結,他們依然跟你同在。事實上,緬懷逝者的其中一個目的,是決定該如何保有那些回憶和感覺的同時,也讓你能再度全面投入人生。
迷思4:我們需要藉由某種行動,才能為悲傷畫下句點?
許多人認為,某種行為或活動可以帶給你某種悲傷的終結,或是從悲傷中解脫。例如,葬禮就是提供終結感受的一種方式,一旦我們看到逝者安詳地躺在棺木裡,就覺得他的苦難已到盡頭,他終於可以安息了。
一份驗屍報告也具有同樣的意義,就好像我們了解親友真正的死因後,就可以彌封曾駐足於我們生命中的那個篇章。也有人覺得,透過進行私人的儀式或紀念活動、刺個紀念刺青、寫信給逝者等,都具有止痛療傷的作用。但我要告訴你,這樣做並不會使你的傷痛就此結束。
這種終結的概念是建立在兩個毫無根據的迷思上,第一個迷思是悲傷具有時間表,第二個迷思是我們能藉著放手或脫離所愛之人超越悲傷。
「終結」雖然是錯誤的觀念,卻也其來有自。它在大約一個世紀前先由完形(Gestalt)心理學家所使用,後來也被犯罪受害者權利運動採用。受害者藉由要求參與審訊、發表受害人聲明、出席宣判,或是見證死刑執行,作為達成終結的方式。但即使是在一些具戲劇性的案例中,傷痛也未曾真正終結。
事實:悲傷或許永無終止之日。
大多數喪親者發現,時間會沖淡他們的痛苦,他們可以和事情在發生之前一樣正常生活,有時甚至會活得更好。但即使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可能仍會經歷一波波短暫的悲傷,深深感受到失落。
悲傷不是一種有待復原的疾病,也不是會朝目的前行的一項活動。相反地,悲傷是個終生的旅程。
迷思5:我們需要處理失去的感受,才能解決問題?
這項迷思也源自一個世紀前佛洛伊德對悲傷的看法。他相信,當我們經歷失去時,同時也預期會經歷某種重大的痛苦。他認為,如果不表現出悲傷,就代表「我們的悲傷出了重大差錯」,顯示我們否認自己的失落或是壓抑悲傷。佛洛伊德相信,人需要表達自己的悲傷,包括哭泣、渴望,或明顯表現出某種痛苦的感受,才能從悲傷中復原並且解決失落感。
許多自助類型的文獻資料也載明,公開表達悲傷情緒和公開表現悲傷的人,比壓抑情緒者健康。由於這項錯誤的假設,使得能真正妥善處理悲傷情緒的人可能會受到影響,以為自己的方式是出了什麼問題。
這種迷思的危險性,就像五階段模式所產生的迷思一樣:它設定了一個悲傷的方法,亦即一種路線圖,如果我們不遵循圖示行走,就是有問題的,就是在壓抑或否認自己的悲傷,或者甚至更糟的是,可能我們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麼喜愛或在乎逝者。
我曾認識一對夫婦,他們的小女兒因白血病過世,妻子每次看到讓她憶起愛女的東西,就經常傷心落淚;先生則是成立一個學術基金會來維持對女兒的記憶,但他從沒掉過一滴眼淚。對此,他妻子感到很揪心,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愛他們的女兒:而先生也很困惑妻子竟然看不出,保存女兒遺留下來的東西,就是具有愛與奉獻的做法。
這種對於應該如何表現個人情緒的期望,可能源自諮商中所謂的「情感偏誤(affectivebias)」。我們在諮商時常會問當事人:「你對那件事有什麼感覺?」這種偏誤在關於男性和談論悲傷的文學中最為明顯。一般認為男性在悲傷中比女性有著更不利的情況,因為女性比較容易接受協助和表達情感。最近有位心理諮商師在一場演講中建議,當悲傷的男性使用「還好」(fine)一詞來回應「你好嗎?」這個問題時,它應該被解讀成「內心所感,從未表達」(feelings inside, never expressed)這幾句話的英文首寫字母縮寫。
事實:每個人都是以自己的方法面對失去。
對於失落感,我們需要面對與處理,但每個人都是以屬於自己的方式來做到這點。對某些人而言,這是漫長、艱鉅和對情緒具有挑戰性的任務;有些人則可以快速地處理悲傷,而且這樣做也比較不會心亂如麻。
每個人在處理悲傷,以及經歷、表達和適應失落的方式上也可能不同。你悲傷的方式、如何表現失落,又無論你是用哭泣、崩潰或以堅毅的方式回應,都不是衡量你有多愛逝者的方式。
當然,以公開表達悲傷的方式是一種方法,但其他方式也同樣有效。感性地表達悲傷是種直覺反應。對艾莉西亞來說,處理悲傷的方式包括加入支持性團體,可以在一群互相打氣的家長中哭泣,這些家長也了解她的失落。她可以處理自己複雜的情緒,包括因為失去而產生的愧疚、對上帝的憤怒,以及當死亡終於結束她女兒飽受折磨的最後時日之際她感受到的解脫。她說,當身處充滿同情心的環境中,「人們終會獲得體悟。」
有時,人們則會經歷生理上的悲傷,例如煩躁不安或身體疼痛。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會因為悲傷而思考或是去做某些事。這就是鮑伯處理失落的方式。鮑伯擔任機師的兒子在一次訓練任務飛越海洋時失蹤。之後鮑伯便開始研究潮汐類型,他會每天下午駕駛自己的飛機搜尋海面,看能否找到殘骸的蛛絲馬跡。
迷思6:人們對失落具有復原的本能?
許多人確實對失落的適應力較強,對悲傷反應較小,也仍能繼續妥善因應工作、家庭或學校方面的所有要求。還有許多人在沒有任何協助下也能應付得宜。
並非每個人都需要諮商,但有些人確實需要,特別是處理複雜的失落感以及缺乏強大支持系統的人們。
事實:復原力因人而異。有些人也可能很難承受悲傷,甚至還會失能。
悲傷並不一定是令人沮喪的經歷。我常在進行支持小組活動時,詢問成員們是否有想要討論的事。有位叫施薇亞的女士一開始非常遲疑,她開口道:「我想,」然後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覺得自己的狀況比預期要好。」但她似乎也擔心悲傷會突然襲來。
最近一項調查顯示,有略少於半數的受訪者相對較少表現出悲傷,甚至在痛失至親之後,還能維持正常作息,研究人員將這些人列為是具有復原力(resilient)的人。
這些韌性較強的悲傷者通常有某些共同特質。例如,他們的生活中較少出現失去(如:死別)的情況,失去也不會接踵而至。具有復原力的悲傷者在遭逢失去之前,心理是健全的。他們具有強大的內在靈性,能提供慰藉與支持。
堅強的悲傷者通常不曾經歷親近者猝逝的情況,也不認為死亡是「可預防的」,亦即他們不認為自己可做些什麼來避免這樣的失去。大多數人也表示,他們若能向逝者道別,就是種莫大的安慰。
對因車禍,甚至中風、心臟病等較突然死亡的死者親友而言,他們多半會想著「如果自己能夠做些什麼,死者是否還會活著?」這種假設性的猜想中,並且深感愧疚。
迷思7:久病過世比較容易讓人接受死亡?
這項迷思背後還有許多種隱藏版,例如,「久病不癒讓逝者較難受,但是讓生者比較不會太難過;猝逝讓逝者比較不痛苦,但是讓生者比較難受。」這項迷思是根植於「預期性悲傷」(anticipatory grief)概念的誤解。
「預期性悲傷」是指已預知有人死劫難逃,而為即將失去所愛預先感到悲傷,如此,等到對方真的過世時,我們比較不會震驚,而且也已經完成了部分的悲傷。
事實:不管要面對的是哪種形式的死亡,都是很困難的。
我的一位導師厄爾.格羅爾曼拉比(Rabbi Earl Grollman)過去時常強調,最糟糕的失落就是我們當下正在處理的失落。
不論是長期持續或突然面臨的失去,都會為生者製造不同的難題。突然的失去可能會帶來創傷感,覺得世界不再安全和可預期,也會對失去深感震驚,並且還要面對逝者留下的未竟事務。在長期而緩慢進行的失落中,我們也可能產生矛盾感,一方面等待不可避免的死亡,一方面又冀望能尋求避開死亡的定局。
《繼續前行,悲傷就不會是盡頭》
作者: 肯尼斯J.多卡
原文作者: Kenneth J. Doka
譯者: 林麗冠
出版社: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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